供机动性强的海德负责四处策应,当然,在他的魔石耗尽之前。
城外的阵仗一定吸引了奥利弗的注意,作为指挥官的他大概早早就奔赴最前线调度。但是在这样的高处,再尊贵的血脉也不可能让人一眼就看清,海德只能看着部队像倾巢而出的蚂蚁,成群结队地在网格状的地形中穿梭,忙忙碌碌不知跑向何处。
颇为讽刺的是,一直以来在前线冲锋的他,第一次能以这样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一场战斗的爆发。人群都化为一个个渺小的点,让人颇有局外指挥棋子的自满。
也让人清楚地认识到,人命真的就是这么不足为道的事情。
他不由得想到了安德森他们。
从他们那时起,从他们父辈那时起,从更早更早的时间起,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就延续下来。帝国的内乱铺垫至今,终于汇聚成眼下这一场,这一场攸关一切的决战,却也绝不是帝国的最后一场战争。
战争传递下来的只有鲜血和杀戮吗?只有悲痛和厌倦吗?有没有那么一点,他和安德森他们一起为之奋战、奋不顾身投身于火种而换来的,对未来的希望。
只希望此战之后,能换来短暂的和平,让人足以心怀憧憬、为之努力的和平。
轮番的炮击打断了海德一时的多愁善感。
轻微的两轮炮击之后是重型火炮齐射的嘶鸣,石弹野蛮地撕裂空气打中城墙,大地在震颤,特里顿城内绝望的呐喊和祈祷被淹没在无情的炮火声中。看起来,伊夫他们比起之前能够更加熟练而高效地使用火药的威慑和力量。
时机已然成熟,以一轮炮击为序幕,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比起前两天的试探,这一次的炮击是最猛烈的,石弹持续不断地轰炸着城墙中最脆弱的点,以此撕开一个缺口,供大部队攻入城内。伊夫他们养精蓄锐不光是为了士兵们的身体和精神,也是为了足够的炮弹储备。
炮击轮番攻打着脆弱的城墙,根本不给奥利弗的部队一丝喘息,即使冒着炮火上前修补的城墙,也会在下一秒分崩离析;反而有不少人手折损在枪林弹雨中。
奥利弗的部队本就人手不足,海德注意到,传令兵慌不择路地从正面的城墙跑向周围,意图抽调周围的人手集中于正面战场——已经迟了,海墙上的守军早就被分而化之。海德入侵的那段海墙的指挥官已被费雅勒他们杀死,而其余的守军则被牵制着,被自己手下反叛的特里顿人和入侵的战士们。
在猛烈的火力下,一段城墙不堪重负地轰然倒塌。
像是在应和这崩溃的声音,城内亮起点点火光,被奥利弗部队压迫的特里顿人开始反抗。城内的厮杀声先于外部的攻击,星火燎原一般,从数点微光,蔓延到整座城池。
奥利弗根本想不到城内会先一步乱掉。
他的命令尚来不及出口,城外又响起隆隆战鼓声。城外同样燃起了篝火,特里顿被光芒包围了。那段垮塌的城墙给了伊夫的大部队无比的信心,缺口已经打开,剩下的就是大规模攻击。
按照计划,大部队分为三批,轮番发动攻击。一旦一批队伍感到疲劳,就立即轮换,用人数上的优势压垮城内本就疲惫不堪的守军。加之城内的动乱已经被城外察觉,里应外合之下,四处分散的攻击使得奥利弗的部队应接不暇,根本无法调遣部队集中于最危险的正面战场。
奥利弗叫喊着,试图让守军修补城墙,但是在火光映射之下,守军的身影无比明显,暴露在外反而成为了攻击的靶子。炮火咆哮着,压过了奥利弗的命令,守军们逐渐开始退缩,不愿意上前送死。
在物资支援上也爆发了争吵。急于压制城内动乱的部队不愿意交出武器,他们同样需要木栅和泥土去堆积防护物来抵挡城内特里顿人的暴动,这场僵持直到格拉迪欧勒亲自赶过去,补给才被勉强交出。
但为时已晚,姗姗来迟的补给只能给城墙做勉强的拼凑,这也是极其令人疲惫的工作,防护不断被破坏,又进行临时抢修,一切都望不到头。奥利弗不得不亲自带头,站在最前方鼓舞士气,用所有可以找到的材料填充漏洞:木柴、草料、树枝。
与此同时,最前锋的伊夫部队顶着守军的炮火箭雨填充了壕沟,防护盾被拖车拖到最前线,大型攻城器械开始一点点逼近城墙。
打头的是伊夫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一进入射程,弓箭和枪炮就齐射,在远程武器的掩护下,士兵们齐齐朝着崩塌的城墙冲锋,发出了令守军恐惧的呼号。一架架云梯接连攀上了城墙,守军只能无头苍蝇一般来回穿梭,将云梯一一推开,另一边的士兵朝着正在攀爬的敌人投掷火把、丢下巨石——但是一切太过混乱了,没有系统性的指挥,只是人们在大喊大叫,绝望的低声祷告夹杂在咒骂中,有些人已经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
指挥呢?
奥利弗自顾不暇。
主战场的大规模作战自不必说,城墙上的守军本就处于人数劣势,而坚固的城墙和居高临下的地势也在伊夫部队的一轮轮攻势中逐渐转变,精锐部队们一刻不停歇、一步也不撤退,源源不断地发动着攻击。
同样,伊夫的射石炮并不满足于攻陷一处城墙,密集的弹雨也朝着其余的城墙薄弱处发动攻击;城内的暴乱声势浩大,不论男女老少,特里顿人齐齐反抗着一直压迫他们的部队,城内本该支援主战场的援军被一一屠戮;卡普雷可指挥着特里顿人扩大城内的战线,而他又深知心理战的重要,不时漏过一批传令兵,朝着城墙上的奥利弗同步着城内的战况。
奥利弗几乎要疯了,仓促的指令一道道发出,他的喉咙都喊哑了,即使在格拉迪欧勒的极力协助下,他依旧无法挽回颓势。目之所及、耳中所闻全部都是噩耗,城内外包围着的火光像是要将他架在烈火上炙烤,作为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有这样一种预感,一切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之力能挽回的了。
他低头俯视着城下,城下伊夫的精锐部队像是挣脱锁链的猛兽,从四面八方涌来,毫无畏惧地一波又一波冲上来。
他本该看不清的,在铠甲的反光和火光的照射下,他却无端和伊夫仰起的头对视了。
那灼灼的视线比火光更加耀眼。
伊夫没有冲在最前线,理所当然,他毕竟不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人,自有那些该死的骑士和骑兵们为他赴死;但他也没有躲藏在营帐中安然地等候着消息,他在守军的射程范围外,一遍遍鼓舞着士气,告诉他们,他们高尚的皇子殿下与他们同在。
奥利弗从没想过,仅仅一步之遥,拦在他面前的却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着眼,笑声从喉咙间挤出,他只觉得荒唐。
周围的士兵神情古怪地看向这位尤格多拉希帝国的血脉,视线在暗中流转,周围的指挥官们在猜测他是不是疯了。
就像是在昭示奥利弗大势已去,也不知道是石弹的碎片,还是一发流弹,直接穿透了奥利弗的铠甲,正插入他的胸膛!
血流如注,奥利弗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