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沈元曦猛地打断他,提到外祖一家的惨死,她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痛色更深。那是她心中尚未结痂的伤口。她并非不明白调查的重要性,可是……
“我……我知道外祖的冤屈必须查清,可是……北疆刀兵凶险,我担心你……”她的声音弱了下去,那份深切的恐惧压过了其他。
沐旸看着她苍白脆弱却又强撑着的样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痛。他上前一步,双手轻轻却坚定地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凛——她瘦了太多,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感,仿佛轻轻一折就会碎裂。这认知让他眼中不受控制地涌起浓重的心疼,几乎要冲垮他强装的冷静。
“曦儿,”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要相信我。相信我能守住边疆,也能查明真相,平安回来。”
他手上微微用力,似乎想将这份信念传递给她。
随即,他话锋一转,神色再次凝重起来:“我此去北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留你一人在京。太子殿下中毒一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背后恐有更大阴谋。你记住,”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她的眼睛:“在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亲自安排给你、你绝对信任的人,其余之人,哪怕是日常服侍的宫人,也未必完全可信。凡事,多留一分心。”
沈元曦被他话语中的沉重惊住,下意识地喃喃:“还有父皇……父皇会护着我和哥哥的……”
“曦儿!”沐旸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急促而紧绷。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决定说出那个盘旋在他心中多日、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
“太子中毒,虽是由贴身内监供认,可太子是天潢贵胄,东宫守卫森严,一介内监若无天大的依仗和背后指使,怎敢冒诛九族之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背后必定还有人!”
他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沉声道:“还有,太子甫一中毒,皇上便开始重用二皇子。后宫之中,也是贵妃娘娘一人独大,风头无两。这几件事接连发生,难道仅仅是巧合?”
他还有更深、更可怕的猜想——靖国公府满门成年男丁战死,兵权实质上已回拢中央;太子若再出事,储位空虚,皇帝便可彻底将兵权与朝政紧握手中……
但这些话太过诛心,他不敢再说出口,怕眼前这个刚刚经历巨变、内心已然摇摇欲坠的姑娘,会彻底崩溃。
然而,仅仅是已经说出的这些,也足以在沈元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想起了自己连日来哀求父皇下旨广征民间神医,可几天过去,竟无一人应召入宫。若父皇真的尽心营救兄长,凭借皇权,何至于连一位大夫都寻不来?
那些深埋心底、被她强行压下的怀疑与恐惧,此刻被沐旸毫不留情地一一挑明,摊开在眼前。哪怕父皇不是幕后黑手,但也必定推波助澜了!
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父皇他……他……”沈元曦嘴唇颤抖着,重复着这两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
巨大的震惊、被至亲可能背叛的恐惧、以及对兄长处境更深切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一直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无声滚落。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睁大了蓄满泪水的眼睛,茫然又破碎地看着沐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寸寸碎裂。
沐旸看着她的眼泪,心如刀绞。他知道这些话对她有多残忍,但他必须说。他不能让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擦去眼泪,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终究只是紧紧握成了拳,手背青筋隐现。
宫墙的阴影笼罩着两人,一立一泣,沉默中弥漫着无边的压抑与心照不宣的惊痛。
“Cut!”冯森导演的声音响起。
监视器后,他盯着方才拍摄的画面,良久,缓缓点了点头,对旁边的副导演低声道:“这条情绪对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