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今日并未召见任何翰林院的人,尤其是这个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的秦卿许。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窗外的乌云还要阴沉。
那双布满血丝的琥珀色眸子锐利地钉在秦卿许身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朕记得,今日未曾召见翰林院任何人。”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秦翰林不请自来,擅闯朕之暖阁,寓意何为?”
最后四个字,带着明显的质问和审视,重若千钧。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一旁侍立的内侍吓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秦卿许似乎早已预料到会面对这样的责难。
他并未惊慌,而是立刻后退半步,撩起官袍前襟,姿态标准地跪伏下去,额头轻轻触地,声音清晰而恭谨,却依旧带着那份挥之不去的沉稳。
“臣秦卿许,叩见陛下,陛下息怒,臣万死。”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道:“臣并非有意擅闯,惊扰圣驾,实乃死罪。”
“只是……臣近日在翰林院整理江南道旧档,见陛下为江南吏治废寝忘食,劳心劳力,臣……臣心难安。”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云初见审视的、冰冷的视线,语气诚恳:“臣虽不才,但在江南道数月,于当地官员之品性、关系之勾连,或有些许粗浅了解。”
“臣私以为,或可…或可为此番清查,提供些许微末线索,为陛下分忧万一。”
“故斗胆不请自来,甘愿领受一切责罚,只求陛下……能给臣一个效力的机会。”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请了罪又表明了来意,将不请自来的理由归结于欲为陛下分忧,姿态放得极低,情真意切,让人难以立刻发作。
云初见眯起眼睛,审视着跪在脚下的青年。秦卿许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恳切,看不出任何作伪的痕迹。
他说他在江南道对官员有所了解,这倒是实情,他毕竟在那里待了不短的时间,还卷入了蒋同的案子。
若他真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对于目前错综复杂的案情而言,确实不无裨益。
但是云初见心中的疑虑并未打消。
他总觉得这个秦卿许的目的,绝非仅仅分忧那么简单。
他那双过于清澈的眸子深处,似乎总是隐藏着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
尤其是联想到那幅至今未曾弄清来历的图,以及北苑猎场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暖阁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和更漏滴答的轻响。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良久云初见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凌厉的怒意似乎稍稍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探究。
“哦?为朕分忧?”他轻轻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敲了敲,发出极轻的笃笃声。
“秦卿许,你倒是……忠心可嘉。”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秦卿许低垂的头顶、挺直的脊背,最后落在他因跪伏而略显紧绷的官袍肩线上。
“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