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卢米埃尔剧院的放映设备隔三差五地出故障。那天也是。
阿利雅和多里安那时候开始约会差不多一周,她光顾卢米埃尔时,不再准时出现在最开始的那个角落座,而是大大方方坐到多里安旁边。
那天下午场的电影放到半途,影院音响忽然坏了,影院老板乐得就此早点关门,中止放映,然后分发电影券作为补偿。宛如他们初遇那天的重演。
两人走出电影院时天色仍旧明亮。
故障发生的时间点尴尬,下午已经过了大半,重新找别的地方约会又有点晚了。昨天他们刚刚去海边玩过,再跑一趟好像有点重复。
阿利雅转头,和多里安对上视线。
她还不想回家。或者说,一个人回家。她猜他也一样。
“要不要来我的公寓?我们可以在线把刚刚这部看完。”她很随意地提议。
多里安惊讶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阅读谜题般在她脸上来回地游移。他很明显吃不准这邀请是什么性质。
阿利雅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的意图。话出口的那瞬间,她几乎都要相信,她真的只是在邀请他到她那里补全没能看完的电影。
“听上去是个好主意。”多里安没有犹豫太久。
于是两个人牵着手往阿利雅的公寓区——路线多里安已经很熟悉,每晚他送阿利雅从影院回去都走这条路。
但这是他跟着她第一次上楼。
“请进。随便坐。”
多里安跟着阿利雅进门,步子不紧不慢。他抬眼环顾四周。
廉价周租公寓名义上是一室一厅,但所谓的卧室本质上是个稍大的壁龛,从门口一眼就看得到床。他立刻收回视线。
正是这个礼貌、甚至于说有些拘谨的小细节,让阿利雅下定决心:
她的夏天有明确的期限,夏日的果实就该在有机会品尝的时候吃掉。
“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忘记拉窗帘了,房间里比平时要热,喝点东西?”阿利雅说着脱下当外套穿的棉麻花衬衫,露出里面的短款黑色吊带背心。她把衬衣随意扔到餐桌椅背上,转过身去冰箱里拿冰饮料。
全程她没有看多里安,表现得和独自在家一样放松。
很老套的勾引技巧,但愿可以奏效。
阿利雅拿着果汁和瓶装水走回沙发跟前,多里安神色平静,淡然接过瓶装水道谢。
她并不失望,反而愈发跃跃欲试。她在他身边坐下,找到刚才那部电影在线观看的平台,用书把笔记本电脑垒高,拖动着视频进度条:“你还记得刚才看到哪里吗?差不多这里?”
多里安也略微朝着电脑倾身,仿佛完全无意地,他的肩膀挨上她的,手掌也盖住她的,就这么包着她的指掌滑动起触控板。
阿利雅吞咽了一记,视线牢牢黏在屏幕上。
“差不多这里。”多里安按下播放键,若无其事地靠回沙发原位。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宛如已然迅速沉浸回上世纪70年代老电影的世界。
房租包含的无线宽带网络服务不太稳定,视频播放了十多分钟,画面忽然静止,加载中的圆圈在屏幕正中努力地转啊转,像没有仓鼠的仓鼠球,好半天也只是原地踏步。
阿利雅转过头,准备抱怨几句打破沉默。
到了唇边的词句却没能出口。
几乎与她同步动作,多里安也朝他看过来。
遮光窗帘让室内不合时段地昏暗,屏幕映在他瞳孔里幽幽的那一点光亮无端让阿利雅想到大型食肉动物。
她于是确信,对她的小把戏,他不仅注意到了,并且完全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很难说清是谁先凑近,嘴唇找到嘴唇,自然而然。
卡顿的视频终于加载成功,拿腔拿调的老电影台词响起,咬字清晰,但没人在听。
茶几上还散发着凉气的饮料不是正确的良药,唯一能解渴的甘泉要越过齿关,往更深处寻找。傍晚有时候反而是一天最炎热的时段,有东西顺着血管和神经燃烧,仿佛灵魂也要受不住这热意,脱离躯体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