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逢雁这次没有像在车上一样,说些无关轻重的笑话,她的情绪全都隐没在面罩下,沉闷且笨重:“保持警惕,状况不对的话什么都不要管,只往车的方向跑就好。”
庄逢雁的影子一直拉到成鹰脚下,不远处已经能看到管理中心黑洞洞的大门,她们停止了交谈,像是要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也融进安静的空气里。
分针已经明确的转了四分之三圈,映真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三人离开的方向。
在冷空气中坐的太久,她放下和体温相差无几的热水瓶,捋掉睫毛和碎发上凝结成冰的水汽,起身僵硬的走了两步试图让脚恢复知觉。
庄逢雁她们还没有回来,月亮越来越亮,简直像是挂在剧场里的白炽灯,势必要照亮地球上的一切。
如果是在影视作品里,这是个发生大事的好日子,没有枪声,没有感染者的嘶吼,什么都没有——映真本来打算就此下这个定义的,但脚下的车厢里突然沸腾起来。
“……我们在一个海滩边!对对!是露营地!”
天窗打开,李猛女的声音猛地挤出来,接着成鹰蹿出了上半身,声音因为激动有些走调:“映真姐!是安全区那边的救援队伍!她们连上我们的电台了!”
电台?!
映真的瞳孔短暂放大,她甚至能听到血液从大脑里流动的声音:“你说电台连接上了?”
“对啊,”成雀被映真的表情吓了一跳,结巴起来,“不是你们打开了吗?刚刚突然有人在里面说话,问我们是不是幸存者,在什么地方……”
剩下的字映真一个都没有听见,她的身体先于思考,没有一丝迟疑迈步朝天窗走去。
车厢里所有人都围在电台前,电流带来的男声相当稳健,是曾经发表过好几篇演讲的和庞。
映真确信。
“映真来了,”李猛女急急从人群中为映真拨出一条路来,“等一下,我们这里有能告诉你具体位置的人。”
“不用担心李女士,我们这里已经追踪到了你们的定位,救援队伍正在准备出发,请坚持……”
“和庞先生?”
电台那端安静了一瞬,像是关闭了声音在等待什么,几秒钟后,再次传来男声:“是的,我是联盟会临时主席和庞,小姐……”
映真抓住在空气中飘荡了好几圈的字硬生生塞进脑袋,第三次打断他的官方台词:“你是怎么连接上我们的电台的?”
“这位,”似乎犹豫了几秒如何称呼,最终还是跳过了这个问题,转向更重要的问题,“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对安全区附近进行定期的信号搜查,没有想到这次居然还能搜救到幸存者。”
“就算是电台出现了技术问题,贵方也能定位吗?”
映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尖锐的一面,她像是老鹰抓小鸡游戏里的母鸡,撑在操作台壳子上的手因为发力微微抖着,全然不顾身后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请回答我的问题。”
又是长久闭麦一样的沉默,但这已经足以回答问题了。
映真没再继续等待,她先是切断了车辆的电源,接着蹲下身徒手扭开那颗王密没有完全旋紧的螺丝,在密匝匝的线圈中抽出其中一根。
“映真,怎么了?”李猛女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的上前阻拦。
放哨时一个不慎就会害了全车人,她以前从来没有犯过这种问题,但这次差点出现的失误把她变得敏感起来,和庞显然就是猛女挽回的机会。
“给我把刀。”胳膊被李猛女攥着,映真一时挣脱不得,只好回头求助。
然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然没有人动。
无他,安全区、和庞、救援队伍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安稳的生活就在眼前,谁都不会不明所以的断送机会。
“电台之前已经出了问题连接不上外界了,”映真无法,只得飞速解释情况,“暂且不说他们到底是怎么联系上我们的,起码在庄逢雁回来之前,我们不能透漏位置。”
“如果对方是和李成一样的人呢?我们还能再挣扎一次吗?”
映真慌乱中甚至提出了一个悖论——如果和庞是和李成一样的人,那她们一直以来列为目标的H省安全区也算不上什么安全区了。
或许是感知到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秋分突然哭了起来。
赵洁柔晃着女儿试图安抚,但无济于事。
在婴儿近乎声嘶力竭的哭声里,映真手脚发软,她环顾一圈,视线落到每个人脸上:“他们定位或许还没成功,再耽误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带着酒精味的手术刀递到面前,映真顺着那只手看上去——是李杏林。
惊讶也好,不解也罢,这都是之后才能回想的情绪,当下郑映真只在众目睽睽下接过那把刀,“咔擦”一声,切断了那根红色的传导线。
线断开的同时,一声枪响被终于开始流动的冷空气裹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