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独此一字,却玉声嘹亮,威压十足,将二人迫压下身,只能低头回言。
“小子阴童子后继,今守苦海已五载有余,自认尽心尽力,却仍失偏颇。小子蠢愚,但求上仙指引。”
“你便是当任阴童子?”一声女音响起,仙音飘飘,“这五年诚然殚力。”
像是从左上荡来,长调无痕却也不知怎的总觉有戏谑之音。
殷绛忐忑讲述一齐,继而道:“……小子万万不敢有念,不过这事实属蹊跷,恳请上仙明察。”
沉静片刻,从右方传来寒冽穿心的起伏:“过做多疑,非大智之举,有辱阴童子名号。上赋天能,为佑护众生,尔等却僭犯揣度,神心寒恸。”
明霰连忙将殷绛按下行大礼:“吾等自知蠢钝,口不择言。望上仙旷达之怀,宽恕竖子。”
上方寂然无声,二人伏跪不起,渐渐云雾散去,已为瑶池之境。明霰悄悄抬头,众仙杳无踪迹,威慑仍在。
“走吧。”明霰扶起还跪在地上的人。
“这……之后该怎么办?”殷绛怔道:“咱们就是个笑话,予取予夺,从来是看他们的心情。”
“那咱们能做的,或许只有养精蓄锐了。静待必将而来的波涛,不让它逼得那么猛烈。”明霰逼迫自己勾起唇角,好让气氛不那么压抑,“咱们怎么说也是阴阳童子,既阻止不了灾乱,凭借这些殊能,多救些人也是好的。”
殷绛也只能微微颔首,苦涩一声:“我该以何种面对,继续驻守那片茫茫苦海……什么都覆灭了,真不如迷陷其中。既知黎元疾苦,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全权清醒接受。”
二人丧丧踱步,猛然间冲出一个黑影,弥天翳日,径直冲向殷绛。
“小心——”明霰信手拈决,将其打退。
黑影聚形,那是一条黑蛟。
“他们果然还是没决定放过我们,只是不好当场格杀罢了。”殷绛道。
二人伤痕累累,最后终是明霰暂时桎梏黑蛟。
“先逃。”明霰拉紧了殷绛不知何时微抖的手:“我可是阳童子,对付这种畜生还是有些牵制,别害怕。”
二人不敢再去苦海,只好决议先去中原,人息浓杂,蛟妖难以辨认。
“来这里,正好也更易寻找后继之人。”夜色惨淡,殷绛站定城门之外:“明霰,它的心魂与我同源,很快就能找到我。我要死前先把它传下去,否则世间暂无阴童子,更生动荡。这畜生只知你我,或许我死了,上苍认定阴童子散失,也就安生了,不再多寻下任麻烦。”
他慢慢凝结心血:“咱们自此分开,离我远些,决不能被一网打尽。我寻息找个偏阳正体,剩下的全凭他的造化。”
“你……唉。”
“没时间怅惘。这可是以身殉道,多少人求不来的。”殷绛冲明霰笑得莞尔,明霰第一次见,他还会那么欣怡,那么释然地笑,一时恍惚。
殷绛过意不去,语气浅浅:“剩下更为艰巨,只好麻烦你了,只要你活着,就有希望。你说得对,阴阳童子再无用抵挡,其体含渊法,能救下些苦难也好。”他凝出血丹,屏气施下最后一术。他的整个骨头架子尖厉作响,犹如挫锯,皮上爬满皱褶,身形佝偻,含腰驼背。
缩骨术。将正值青年的人生硬衰老,以削减元神损耗。殷绛已提炼出精血,只能靠最后几口气息残活,这个样子还能苟延残喘久些。
至此,群山入夜,烟火微凉,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