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臣子经常恍惚像是回到了前几年——不,比前几年更轻松。采昭子比先前更乖巧了,有些事凭借他们间经久的默契也不会再刨根问底,他终于长大了。
“看来诸位与李相交情不浅嘛。”采臣子冷着脸把税单传下去:“这些可都是他为你们争的?”
“下官万万无胆啊。”左相平日说话儒雅留白,此刻看来是真动怒了,众人黑压压跪倒一片:“臣等安分守己,不知这平白无故增余出自何处。”
采臣子哂笑一声:“也就嘴上功夫了得,背地里各自做的勾当事各自心知肚明,我也不是全权冤枉你们。不过我知道,你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枉然添上此等巨目。临近圣上万寿,难不成我要把这单子交上去让他老人家龙体震怒?陛下若因其龙体抱恙,你们担待得起?”
“臣等罪该万死,今后绝不敢生妄心。只是此事实蒙不白之冤,只求大人替下官申辩。”
看着低低俯首的人们,采臣子冷言:“那就在此折下签字画押,禀明事实真心。”
李珩慌慌张张跑进东宫,这次他穿的一袭便衣,雍容华贵皆未来及换上。
“殿下为臣想想对策吧。采臣子那一纸联名奏疏呈上,我怕是连性命都不保了,家中能有几人全身而退也未可知。”他坐立难安,凄凄望向太子:“采臣子真是会找的,他们贪的不比我少,这下子出了个平账大圣,断然全都赖到我的头上了。”
“这,此庞然大数,我该如何为你求情,这钱还有一部分是内库的,父皇定然勃然大怒。”太子见太师手足失措,也没了注意,只好安抚道:“若是我定夺此事,便竭尽从轻了。”
怕是走投无路了。
李珩焦急无助,踱出东宫前的最后一句话却久久萦绕。
只有太子掌权。他既为太子太孙的太师,又久伴二王身侧,只看情谊,太子也不会痛下杀手。
只有太子掌权。
李珩低调打扮,借人辗转,终能站到坤宁宫下。当今圣上格外怜爱姬皇贵妃,将其入主中宫。未有抬位,此举烦于众人批责妖物祸主,悠游退逊,怠废多政。不过声衔略低,名实早已皇后之位。
“娘娘,臣冒犯扰致,罪该万死。”
“哦?”姬妃主动出屋,玉步下阶,柔荑酥手拉起李珩:“烈日炎炎的,跪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屋讲。”
“臣,不敢僭越。”
“陛下器重李相,自是不愿让您受了委屈。妻妾自然也要效颦,追随帝意。”姬妃冰肌玉指犹如白蛇蜿蜒,钻入他的手心:“这地方都是我的人,不必多虑。若晒坏了身子,本宫也会心疼。”
李珩艰难滚动喉结,跟着人进了屋。
“请坐。可是有何烦心事?有何事若能说予我这妇道人家,本宫有荣与焉。若看不上要本宫这妇人见地,说出我来抚慰些也是好的。”她抽出细指,临末用丹蔻长甲在上撩拨一缕:“手上出了这些汗,就这样不顾礼法来找本宫,本宫若能帮你,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李珩心中大喜,连忙道:“陛下龙体日渐年迈,臣颇为忧心。娘娘是陛下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也最知陛下龙躯实本……”
姬妃软躯一震,揉起帕子娇泣:“陛下见你们时皆衣冠严整,私下里这身子却是一日不及一日了,本宫真怕哪日……此些见着只能急在心里,无人可诉。今日你来了,才得机会倾诉一二。”
“娘娘莫为此动了心气,伤了花容。太子也一直记挂着您,殿下见了您这样,怕是忧心更忡。”
“殿下还愿想着我,真是受宠若惊。”姬妃啜泣更甚,梨花带雨般,芙蓉面上泛起潮红:“这深宫别苑里,能有殿下此般痴情人儿念着臣妾,只是,”她眼波凄凄:“臣妾年老色衰,容色不复,配不上殿下的记挂。”
“娘娘说笑了。这些年来,娘娘容貌丝毫未却,反倒更生独韵。殿下念念不已,思之狂之。”李珩有意一顿:“臣斗胆,替殿下说一句失礼之言,若娘娘如觉冒犯,便是臣揣度过之。”
面前高坐的人急声促喘:“李相但说无妨,妾身想念殿下玉音许久。”
“殿下一心专情,不与世俗迂腐同流。总有意让臣安置,待继位之后,扶娘娘为后位,一生长相厮守。”
姬妃轻呼一声:“殿下愿待我这般!妾身何德何能耽受隆恩。殿下真真与我两心相照,自打皇后崩逝,这后位便是本宫心尖至重,陛下不肯为臣妾提位,臣妾只好背负上祸国妖妃的恶称,名不正言不顺……”
“您久居此位,饱受众多非议长日了。若是早一点成后,总能早一点享福,也免受佞臣妄言。”李珩软声更柔,循循善诱。
高座上人抽涕涟涟,娇声微微,哭得不能自已,几尽昏厥:“妾身夜夜所想,便是殿下和后位了,只是这冷屋乏味,寂寥落寞,何时才能熬到。”
妇人的心气,吐露些身受同感的话,她便不知所向,只能由他徐徐牵着了。
“臣此次来,便是为娘娘排忧解难了。”李珩觉时机已到,从内兜中拿出一折纸包:“一月后的万寿节,熙来攘往的。这东西发作晚,陛下药膳众多。剩下的,就全靠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