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黄昏,途经一座废驿,墙角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她抱着一本破书,嘴里反复念叨:“我说了真话……为什么还要罚我?”
阿芽蹲下身,轻声问:“阿婆,您说什么了?”
老妇抬起浑浊的眼:“我说……县太爷贪污赈灾粮。第二天,我孙子就不见了。官府说他跑了,可我知道,他是被拖进地牢了……”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混着细碎纸屑,上面依稀可见“状纸”二字。
小归脸色铁青:“这是‘噬忆散’的变种!不仅抹记忆,还腐蚀表达能力!”
他们连夜将老妇送往邻村医馆,大夫摇头:“救不了。她的舌头已经纤维化,喉管堵塞,就算治好身体,这辈子也别想再发声。”
那一夜,阿芽坐在灯下,久久不语。她取出鼓囊中仅存的一枚玉印碎片,那是当年封印破碎后遗留的残骸。她将碎片贴在额前,默念《破渊诀》心法,试图唤醒阿喃残留的意识。
许久,耳边终于响起一丝微弱呢喃:
>**“语之根,不在口,而在心。心若不敢信自己所言,纵有千般神通,亦不过空响。”**
阿芽怔住。
原来真正的沉默,并非来自外界压迫,而是内心对“说出真相”的恐惧。静音司最可怕的手段,不是割舌,而是让人相信??说真话毫无意义,甚至会带来灾难。
“所以我们不仅要重建语脉,”她低声自语,“更要重建人们对言语的信任。”
数日后,他们抵达南岭。
悬崖千仞,云雾缭绕。语渊洞藏于绝壁裂隙之中,入口窄如刀缝,需攀藤而下。三人系好绳索,逐寸下降。岩壁湿滑,苔藓泛着幽蓝微光,像是埋藏多年的语晶粉末。
深入百余丈后,空气骤然凝滞。耳边开始浮现杂音??
起初是哭泣,接着是呐喊,然后是千万种声音交织成潮:
>“我冤枉啊??”
>“别烧我的书!”
>“孩子,记住爸爸的名字……”
>“我不想死……”
言七捂住耳朵,额头青筋暴起:“太多了……压不住……”
小归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强撑着吹起笛子,以音律筑起屏障。阿芽则紧握玉印碎片,引导金膜护住心神。
终于,他们踏入洞底。
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地下空腔展现在前,穹顶镶嵌着无数发光晶体,宛如星河倒悬。中央是一汪黑色深潭,水面平静如镜,却不映人影,只浮现一行行不断生成又消逝的文字??全是未曾出口的遗言、被吞下的控诉、临终前未能说完的话。
这就是语渊。
“这里收集了千年未竟之言。”小归声音发抖,“难怪静音司要封锁它……一旦有人引动这潭水,整个天下的沉默都将反噬回来!”
阿芽缓缓走近潭边,忽然感到手腕一热。那处曾生长粉花的地方,竟又冒出一点嫩芽。她明白,这是阿喃最后的馈赠??让她成为语渊的“倾听者”。
她跪坐于潭畔,闭目,放开心防。
一瞬间,万千声音涌入脑海。她看见一个个普通人,在不同年代,因一句真话而遭难:农夫举报贪官被活埋;女子揭发采花贼反被浸猪笼;书童误抄禁书,全家斩首……他们至死未能说出最后一句话。
泪水顺颊滑落。
但她没有逃避。她一一聆听,记住每一个名字,每一句遗言。然后,她张开口,替他们说出那些被堵住的话:
“我不是贼!”
“我丈夫是清白的!”
“我不想嫁那个老头!”
“我知道真相,我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