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霖市,被一场连绵的冷雨笼罩,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城东“静心”疗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似乎也因为这天气而变得更加浓重粘稠。
死者是疗养院里一位患有严重失智症的老人,姓吴,七十八岁。发现他的是清晨查房的护工。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若非床头监护仪上那条刺眼的直线,以及他脖颈处那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紫色勒痕,这几乎像是一次自然的寿终正寝。
初步尸检报告很快送到司编年桌上。机械性窒息死亡,凶器是某种极细、极坚韧的线状物,手法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挣扎痕迹。死亡时间推断在凌晨两点至四点之间。
“熟人作案?或者,至少是死者毫无防备的人。”司编年看着现场照片,眉头紧锁。疗养院管理严格,夜间各区域门上锁,且有值班人员巡逻。外人潜入难度极大,更别说让一个即使失智也可能保留本能反应的老人毫无反抗地被害。
蔺才离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他没有看照片,只是静静地听着司编年对案情的简述。
“失智老人,深夜,疗养院……”司编年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动机是什么?仇杀?他一个失智老人能跟谁结仇?图财?他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
蔺才离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像蒙着一层水汽:“也许,动机不在现在。”
司编年眼神一凛:“你是说……旧怨?”
蔺才离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一个失智的老人,他无法提供证言,但他本身,可能就是一份……沉默的证言。凶手要抹去的,或许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他可能承载的……过去。”
这个推断让案件的性质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如果涉及陈年旧怨,调查范围将无限扩大。
两人立刻带队赶往静心疗养院。疗养院气氛压抑,老人们大多神情呆滞,护工们面带惶恐。院长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女人,面对警方询问,对答如流,却总给人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
死者吴老的个人物品简单得可怜,几乎找不到任何与过去相关的线索。他没有子女,唯一的联系人是他的侄子,但据护工反映,那侄子一年也难得来探望一次。
排查工作进展缓慢。疗养院内部人员,从医生、护工到后勤,似乎都有不在场证明,或者证明模糊难以核实。监控探头覆盖存在死角,尤其是夜间,画面模糊,未能捕捉到可疑身影。
案件似乎走入了死胡同。
司编年站在疗养院空旷的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衰老和疾病的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令人窒息。他感觉像是陷入了一团浓雾,找不到方向。
蔺才离则独自在发现尸体的房间里待了很久。他站在床前,目光扫过床单的褶皱,枕头的凹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掉了漆的旧搪瓷杯,里面还有小半杯凉白开。
他的眼神空茫,仿佛在脑海中重构着那个凌晨发生的一切。凶手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使用了什么工具?为何选择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吴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否感知到了什么?他那双因失智而浑浊的眼睛里,是否曾映出凶手的影子?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床头柜与墙壁之间极其狭窄的缝隙里。那里似乎卡着一点微小的、与周围灰尘颜色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戴上手套,蹲下身,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点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小截,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深蓝色的、某种合成纤维的断丝。质地异常坚韧。
不是疗养院常见物品上会脱落的纤维。
“技侦!”蔺才离立刻将纤维放入证物袋。
同时,他对司编年说:“查吴老入院前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四十到五十年前,他工作、生活过的区域,有无悬案或异常事件发生。重点排查与‘线’相关的职业或事件。”
“线?”司编年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勒痕,纤维。”蔺才离言简意赅,“凶手对‘线’的运用,很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