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秋棠自己,主动走到了谢清裕的视线里。
是她,利用了那张酷似盛望舒的脸,利用了谢清裕对盛望舒那点复杂的追忆和愧疚,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亲眼看着盛望舒是如何在这深宫里一点点耗尽心血,熬干生命力,也亲眼见证盛望舒是如何被帝王的恩宠与冷漠反复煎熬,如何在丧子之痛中形销骨立。
她明明什么都见证了。
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看似风光的路,最终通往的是怎样的绝望与荒凉,为什么还要主动跳进来?
甚至……处心积虑地跳进来。
我想不通。
那个在我和盛望舒面前,总是显得纯良恭顺、知恩图报的卫秋棠,那个被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需要庇护的妹妹,竟然隐藏着如此深沉的野心。
旧的悲剧刚刚落下帷幕,新的戏码,已然由最让我意想不到的人,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帷幕。
翌日清晨,长乐宫正殿,我端坐于上,依例接受着妃嫔们的晨省。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目张胆,或小心翼翼,都若有若无地瞟向后排角落的陌生身影——令贵人卫秋棠。
她来得极早,穿着一身浅粉色宫装,颜色娇嫩却不显轻浮,薄施粉黛,妆容得体,正低眉敛目,姿态恭顺地站在末首,一如从前侍立在椒房宫殿外那样。
众妃嫔落座后,她步履沉稳地行至殿中,依着宫规,向我行三跪九叩大礼,动作流畅标准。
“嫔妾令贵人卫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那张与盛望舒年少时别无二致的脸庞,此刻在珠钗的映衬下竟然焕发出一种全然陌生的光彩。
我看着她恭敬的姿态,无懈可击的礼仪,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在椒房宫,她为盛望舒的病情忧心落泪、小心翼翼侍奉汤药时的模样。
是她曾经伪装得太好,还是权力的诱惑,真的能如此迅速地重塑一个人?
让我没想到的是,几位昔日曾蒙受盛望舒恩惠,自诩资历颇深的嫔妃,终究是按捺不住刺了几句——
怡嫔性子最是急躁,率先发难,“哟,令贵人今日这身打扮可真精神。也是,从宫女一跃成了主子,身份不同了,是该好好打扮打扮。”
她刻意拉长了尾音,意味不言自明。
慎贵人立刻接口,阴阳怪气:“可不是嘛,这宫里的规矩啊,有时候也真是让人看不明白。若是人人都学着背弃旧主、另寻门路,这后宫岂不要乱套了?先皇后在天之灵若看到……唉……”
说罢,她还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
卫秋棠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一切。
我看着她,心中到底还是因着习惯性的怜惜软和了下来。
“好了。”我开口,学着记忆里盛望舒的样子,并不震怒,声音却严厉,压下了殿内细微的议论声,“都是姐妹,侍奉陛下,维系宫闱和睦是本分,不应言语刻薄。”
我的目光扫过怡嫔和慎贵人,警示之意不言自明,“令贵人既已得陛下恩典,册封为嫔妃,便是后宫一员。往日种种,不必再提。往后,当以和睦为要。”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怡嫔和慎贵人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其他原本存着看热闹心思的妃嫔,也纷纷收敛了心思。
只有卫秋棠,我独独看不清她的神色。
待请安礼毕,众妃嫔心思各异地告退后,我独独留下了卫秋棠。
殿内只剩下我们二人,我看着她依旧低垂的头,心绪复杂。
“秋棠,”我放缓了语气,“此处没有外人。你告诉本宫,若有难处,本宫或许还能……”
我话未说完,卫秋棠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向我深深叩首,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做什么!”
我一惊,连忙起身上前去扶她,她却不依我,和我拗着劲,伏得更低了些。
“皇后娘娘!”她的声音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娘娘关怀,嫔妾感激不尽!嫔妾自知有罪,愧对娘娘,更愧对先皇后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