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放下茶盏,淡淡一笑:“哎,都是那高玉明小厮作祟,不值一提。今日特来,也是许久未见侯爷,只是想和侯爷唠几句闲。”
“哦?王爷既有此心,那我理当奉陪。”王世烈眼睛一亮,忙道,“王爷今日来,想必不只是叙旧吧?张姑娘一案虽已撤控,但其中还有不少疑点,不知王爷下一步打算如何?”
齐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在厅中扫过,缓缓道:“疑点自然要查。不过眼下,我更想听听侯爷的看法——你觉得,这背后是谁在捣鬼?”
王世烈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即沉吟道:“这……不好说。高玉明虽是始作俑者,但他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党派林立,谁都想借着此事搅乱局面,坐收渔翁之利。”
他顿了顿,又道:“王爷素来无党无派,行事公正,此次却遭人构陷,想来是有人嫉妒王爷深得圣宠与仕林之心。依我看,此事怕是与钱为业脱不了干系——他素来与我不和,又急于攀附权贵,难保不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
齐王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侯爷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没有实证,终究只是猜测。”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王世烈,“倒是侯爷,你与张翠喜相识一场,她的为人,你应该清楚吧?”
王世烈心头一紧,连忙道:“张姑娘性情温婉,曲艺出众,本是个清白女子,只是被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实在可惜。如今能洗清冤屈,也是她的造化。”
“造化?”齐王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或许吧。不过,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张翠喜既已卷入其中,日后怕是还会遇到不少麻烦。侯爷身为她的旧识,又与桂宁侯府渊源颇深,还望多照拂一二。”
王世烈连忙点头:“王爷放心!张姑娘既是王爷亲自送回的,我自然会好生照拂,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齐王颔首,端起茶盏,目光却落在窗外的庭院中,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此甚好。今日就先聊到这里,日后若有需要,还需侯爷多多相助。”
王世烈忙道:“王爷客气!能为王爷效力,是我的荣幸。”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齐王便起身告辞。王世烈亲自送他到府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挥鞭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府门“吱呀”合拢,他转身便往内院快步而去。廊下花影细碎,内院静得只闻衣袂轻响。张翠喜已换了一身素白罗裙,乌发松松挽起,脸上不见脂粉,眉眼清浅,却比在暖乐楼时更显冷净。
王世烈步入屋内,目光在她身上一停,语气放缓:“受苦了,张姑娘。”
张翠喜抬眸,淡淡一笑:“不受苦。”她的声音轻柔,却隔着一层疏离,“不过是一场误会,如今已了。”
“误会?”王世烈低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齐王亲自送你回来,面子给得足。”他抬手示意下人退下,屋内只剩两人,空气里渐渐浮起一丝冷意。
张翠喜垂眸抚过袖口暗纹,不接话。
王世烈走近两步,语气仍维持着体面,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淡:“你且好生歇着,府里会按规矩安置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只是往后,莫再与那些是非牵扯——齐王的情,领了便罢,别再让人抓到话柄。”
张翠喜抬眸看他,眼底平静无波:“侯爷放心,我本就无意卷入。”
“最好如此。”王世烈点头,语气冷了几分,“暖乐楼的旧路,你也别再念想。留在府中,安稳度日,便是你的造化。”
他说完,转身便走,脚步干脆,没有半分留恋。屋内只剩张翠喜一人,她望着门外的光影,指尖缓缓收紧,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笑——所谓照拂,不过是另一种软禁。
王世烈回到书房,反手掩上门,屋内只余一盏孤灯,光影在地上拖得细长。他背着手来回踱步,靴底碾过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眉头紧拧,暗自沉吟:“这齐王到底卖的什么葫芦药?他既不把高玉明连同钱尚书一并拿下,又为何将张翠喜放了?”
他停在窗前,指尖叩着窗棂,眼底满是疑云:“难道张翠喜被他收买了?或是她透露了什么要害?可瞧着她方才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又不像……”
左思右想,心头的疑团越缠越紧,他只觉得一阵疲惫,猛地瘫坐在椅子上,后背重重靠着椅背,喘了口气。目光落在案上的茶盏,杯沿早已凉透,他低声喃喃:“张翠喜啊张翠喜,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齐王也不会平白无故将她送还给我……”他指尖摩挲着扶手的纹路,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背后,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算计。”忽地,王世烈猛然站起,沉声吩咐:“快去请钱尚书进府,我有事相商。”
管家不敢耽搁,立刻传话给小厮。小厮应声而去,牵马备鞍,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尚书府。到了府门前,他抬手“啪啪啪”急促叩门,高声道:“快来人!我是桂宁侯府的人,侯爷有事要请尚书大人相商!”
钱尚书正在书房,听闻是侯府来人,眉头一挑,忙换了一身常服,对管家道:“你先去应付一下,问清缘由。”管家应声出门,片刻后回报。钱尚书自语:“这桂宁侯突然叫我过去,不知是何事。”他沉吟片刻,又道,“看来是想问个清楚。”
他整理了整理衣襟,迈步出厅,吩咐备车。于是钱尚书迈着四方步,跨门而出,登车落座。车马辘辘,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桂宁侯府门前。钱尚书刚踏下马车,便见王世烈在侯府门前相迎,神色凝重却不失礼数。钱尚书一愣,忙拱手道:“哎呀,向来只有我进侯府的道理,哪有侯爷亲在门前等我的份?这可折煞下官了。”
王世烈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大人劳苦功高,位居吏部,为国选贤任能,本侯在此等候,也是应当的。”他侧身一让,语气沉了几分,“府中备了清茶,大人里边请,我有要事与你相商。”王世烈亲自上前,握住钱尚书的手,沉声道:“你我同步向前。”
钱尚书从未受过桂宁侯这般礼遇,心头不由一紧,暗忖:“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心慌,袖中汗湿了牙牌,面上却仍堆着笑:“那好,那我就借侯爷的光了,哈哈哈。”笑意虽浓,眼底却藏着几分不安。
二人并肩步入内院,一路无言,直至书房门前。王世烈抬手示意:“上茶。”茶童应声而入,奉上清茶,又悄然退下,顺手将房门轻轻掩上。
书房内,烛火摇曳,气氛骤然沉凝。王世烈端起茶盏,却不饮,目光锐利地看向钱尚书:“今日审案,究竟是何情由?请尚书大人详细说来。”
钱尚书放下茶盏,定了定神,将大理寺堂上的情形一一禀报:“张翠喜一案,齐王点到即止,问了几句便让她签字画押,随后撤控放人;高玉明虽现身指证,却被齐王以‘未核实证’为由押下,并未深问;至于钱府与我……齐王也只是旁敲侧击,未有半分深究。”
他说到此处,眉头紧锁:“侯爷,你说齐王这是卖的什么葫芦药?按说他本可借着高玉明一事,借机发难,虽未必能扳倒我,却也能让我元气大伤,可他偏偏处处留有余地,实在让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