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您别把我送我走!求您了!阿娘,您救救我啊!”
可他的阿爷在说完那番叮嘱的话后,只是轻飘飘关上了主屋的门。
她的阿娘跑出来看她,远远地将她望着,始终沉默,面目模糊。
她怕阿娘听不清楚,竭力地嘶喊着,求阿娘救救她。
她什么也没有等到,人丁兴旺的董家那天安静得可怕,只有董庭兰的哭喊,像是可笑的独角戏。
她被推搡进宽大的轿子里,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她其实已经来不及细想什么,只是出自本能地畏惧着。
妇人是王府的老仆,此时漠然地看着她,冷冷吐出一句话:“不想受罪,就安生些。”
董家小厮追出来,战战兢兢地敲着马车,董庭兰的眼里重又燃起希望,可那人双手捧上一纸轻飘飘的名籍,不敢看妇人的眼睛,说:“这是女郎的名籍,此后就交给您了。”
董庭兰觉得有只手扣在了自己的喉咙上,她睁大了双眼,张着嘴努力地呼吸,却觉得自己一点点陷落进了深渊。
那晚,她被送到武自乐的床上。
她太稚嫩了,娇滴滴的、年幼单纯的南方姑娘,葱葱玉指拨弄琴弦的时候,骄矜而漂亮。
她的眼里是明媚的施州好春光,从此后,染上了武自乐的颜色。
她是施州诗中的一句,是武自乐文墨挥洒的一点。
她是董家窥见天机时,一步登天的台阶;是武自乐诗意山水间,落下的一点朱红。
她睡不着、不敢睡,天光乍现时,她疯了一般跑回董府,浑身狼狈不堪。
没人给她开门,她跪在厚重的朱门外,听她母亲隔着一扇门说:
“这是你的福气……”
“你回来做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别人看到了怎么想?……”
她渐渐没了力气,浑身瘫软地俯拜。
她看着门前春雨后的烂泥,觉得自己和它们没什么差别。
然后,武自乐的声音悠悠然出现在身后。
她听到那声音带着笑意,扼住了她命运的喉咙:“没人看得上你,只有跟着我,你才能过得比谁都好。”
原来自己方才的痛苦,也是武自乐眼中的一场好戏。
武自乐给了董家一项好处,从此买断了汀兰。
汀兰长吁出一口气,捻一捧雨水入手心,似乎要将往事也一气揉碎。
李乐同沉默地看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时候,觉得她这样眼熟。
她本就是董庭梅的同胞妹妹,只是一个在董家的好春光里做富贵闲人,一个委顿于武自乐的后院。
“李乐同,从十三岁到如今,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走出你说的泥淖?”
李乐同红着眼眶,所有精巧的算计、安慰的言语,在如此具象的苦难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哽了许久,才困难地吐出几个字:“去直面……去击破……”
她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汀兰的往事太痛苦,自己的话却太轻松。
汀兰轻轻摸摸逢春的脸颊,小小的女孩睡得安详,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成了别人的砝码。
“是啊,去直面、去击破。”汀兰轻声重复李乐同的话,朝她露出一抹笑,“去见董家女眷吧。”
李乐同看着她。
阿兄已经去“救”丁大,案子总还有后招,她本该和陆时也留在州牧府,以免打草惊蛇。
可她点点头,朝着汀兰笑:“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