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仁慧被余顾求问他们家以前住过的地方时,她才知道眼前这个连自己是怎么走过来都想不起的孩子有多可怜。可惜她只知道余家破产、余庆锋自杀后,他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曾煎熬过两年多的地方。
他跟姜黎按照地址去,最终来到的是一条老旧的胡同。
这里的冬天是寂静的,虽未下过雪,却也像是裹上了一层素净的妆,又像是被时间冲洗过,连那透过一排排枯树枝、斑驳打在灰墙上的阳光都被冲淡几分。
余顾伫立在原地,望着一处“T”字型的路口出了神。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曾经到底在这里有过怎样的生活,但心底自觉萌发起一缕思绪,在这个有些陌生的地方抓住了什么东西,就像是住着一个从小就认识的老人,在他远行多年后终于回来时,还像以前那样问他:“娃娃,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怎么哭了?”姜黎忙从包里抽出一些纸巾,擦去余顾的泪。
北京的风比南方更为凛冽,泪很快就会被风干。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就很想哭……”余顾吸了一下鼻子,呼出一口气,在空气里化作一缕白烟,道:“我想进去看看。”
他对比慕仁慧给他的信息和墙上的门牌,踏上木门前的台阶,敲了三下。
推开这扇门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免有些期待,不知会不会是故人。
门被缓缓打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的头发黑里透白,都被整齐地盘在一起,皮肤上的褶皱自然袒露,在光下映出一条条阴影。
“你找谁啊?”她问。
余顾再次看着纸上的门牌号,问:“7年前,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苏毓兰的人?”
女人的眼眶微微睁大,走得更近些,仔细打量起余顾的眉宇,“你是……余家的小屁孩儿?”
她认识?
余顾生出一丝欣喜,“你好,我是余顾,余生的‘余’,回顾的‘顾’。”
“哎呀!你竟然回来啦!”女人兴奋不已地抱紧余顾,久久之后方才放开,抚着他从头到脚再次打量,“怎么现在瘦了这么多啊,以前不是还胖乎乎的吗?是不是在浙江过得不好啊?”
这一番言行给余顾整不会了,虽说是故人,但却记不起她实在是尴尬,却也无可奈何,便问到:“您是?”
女人愣了一刻,叫到:“嘿!我说,你怎么还不认得我了?我是之前一直住在你隔壁的张嫂啊,张春兰。”
“张嫂……”余顾抿住嘴唇,叹气道:“对不起啊,我18那年失忆过,不太记得了……”
“怎么的了?失忆?”张春兰惊讶中更带着着急,“哎呀,进去说吧。”她拉余顾要往大门里面走。
余顾定住脚步,往身后的姜黎摆头,“张嫂,能让他也进来吗?”
张春兰这才注意到姜黎刚才一直站在下面,问:“他是……”
姜黎站得笔直,和军训站军姿没多大差别,率先答到:“张嫂好,我是姜黎,小顾男朋友。”
“嘛!男朋友?小屁孩儿,他说的是真的吗?”张春兰满脸皆是震惊,以为听到了什么不打了的事儿。
余顾点了点头。
既如此,张春兰只好让姜黎也进屋去。
她热情得很,好生招待了他们两个,“这茶是新的,本来还打算留着过年的时候才喝嘞,你们两个倒是先帮我们尝尝怎么个样。”
三人坐在小院子里的大树旁,吃着柿饼晒着太阳。
张春兰问:“这次怎么就你来啊?你妈妈和哥哥呢?”
余顾放下手中的茶杯,跟张春兰讲述他自己18岁那年遇到的意外。
“这……”张春兰听完都不敢相信余顾所说的事,“苏姑娘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
为这些事,余顾已经哭过不知多少回,这次讲出来时都已经释怀了,他问:“张嫂,我妈妈以前……是不是很辛苦?”
想起来以前那些事,张春兰就替苏毓兰感伤,说:“苏姑娘那个时候啊,哎哟日子是真的苦,和她娘家断绝关系,没办法才搬到这里来过活。她之前一直没有工作过,只能到处找那些杂活累活干,拼老命了,当时……”
姜黎插不上话,坐在一旁听余顾和张春兰交谈,时不时环顾四周的景致。
这个四合院很小也很老旧,大部分空间被橘黄色的光普照。在围墙的瓦片上,有时会飞过来几只鸽子,都没有吵醒那只趴着午睡的白猫。
这样的地方,估计在这二十年里只有恋旧的人或是穷人会居住,它独有的浪漫令人迷恋,是有别于城市化的面孔。
可是余顾和他的家人在这里过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