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又将视线投向一旁面有不豫之色的慕容復,言辞间更是毫不客气:“慕容公子,你若觉得今日能胜得过我,儘管放马过来。最好把你那些家臣手下一併叫上,四个不够,便叫四十个,免得我打起来也觉得无趣。”
此言一出,雁门关前本已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固。在场羣雄无不回想起方纔那惊天动地的一击,苏清宴以一人之力,将乔峯的降龙十八掌与慕容復的斗转星移尽数化解,甚至犹有馀力反震回去,将山峯巖石都打得塌陷。这等武功,已然超出了众人的认知。莫说乔峯与慕容復联手,便是将在场所有武林人士尽数算上,恐怕也难逃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今日这个面子,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苏清宴见众人神色各异,却无人敢再出言,便对着乔峯微微一拱手,放缓了声调:“还请乔帮主给个面子。”
说罢,他转身面向四方羣雄,朗声抱拳,深深作了一揖:“也请各位英雄好汉,给我石某一个面子。叁个月后,我定会带着林云岫,给大家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众人面面相覷,心中各自盘算。苏清宴武功高绝,却并未以势压人,反而先行礼数,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当下便有人顺水推舟,高声道:“既然石大侠开了金口,我等自然信得过。叁个月便叁个月,我等静候佳音!”
有人带头,馀者纷纷附和。一场眼看就要血溅五步的纷争,竟被苏清宴以一人之武力与手腕,强行压下,换来了叁个月的宝贵时间。
事了,苏清宴让陈彦心先回承和堂,好生安抚家中受惊的萧和婉。他自己则不发一言,隻身一人,调转马头,迎着凛冽的北风,毅然决然地向辽国方向驰去。一场拯救徒孙、揭露阴谋的冒险,就此展开。
辽国境内,风物与大宋迥异。苏清宴风餐露宿,一路北上,直抵辽国上京。他从陈彦心口中得知,林云岫父子被困于辽国皇宫之内,便决定夜探龙潭虎穴。
是夜,月黑风高。苏清宴一身黑衣,身法飘忽,悄无声息地潜入戒备森严的辽国皇宫。这皇宫之大,远超想象,殿宇连绵,亭台交错。他如一个幽灵,穿梭于宫墙殿角之间,一间一间地搜寻,却始终不见林云岫父子的踪影。眼看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鸡鸣声隐隐传来,为免暴露行藏,苏清宴只得暂时作罢,悄然飞身离开了皇宫。
第二日夜里,他再度潜入。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与其无头苍蝇般乱找,不如抓个舌头问个明白。他伏在暗处,静心观察,不多时,便锁定了一队巡逻的御林军。为首那名首领,太阳穴高高鼓起,步履沉稳,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好手。
苏清宴覷准一个机会,身形一晃,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待那队御林军发觉时,他们的首领已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在一处假山背后,苏清宴一指点中那首领的穴道,使其动弹不得。那首领刚要张口呼喝,苏清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开他的嘴,弹入一粒药丸。
“我给你吃的,是天下至毒之物,名为‘黑寡妇’。无色无味,一旦发作,先是百骸骚痒,如万蚁噬心,而后七窍流血,肌肤寸寸溃烂而死,死状惨不忍睹。”
苏清宴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那首领听得通体发寒。“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老实回答,事后我便给你解药。若有半句虚言,不出一个时辰,你便会知道我所言非虚。”
那御林军首领倒也硬气,把头一昂,怒道:“我乃大辽勇士,寧死不屈!你有本事便杀了我!”
“哦?有骨气。”苏清宴微微点头,并不动怒,“我纵横江湖多年,见过太多你这样的硬骨头。杀你,太过便宜了。你可知,这‘黑寡妇’之毒,还会通过血脉传给你的家人?你的妻子,你的孩儿,都会与你一般,受尽折磨而死。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曾想过他们?”
他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奇特的指法,在那首领身上几处穴道轻轻拂过。一股若有若无的麻痒之感,立时从那首领心底升起,并迅速传遍四肢百骸。这并非毒药发作,而是苏清宴以精纯内力模拟出的幻觉,但对那首领而言,却与真实无异。
“你……你这个魔鬼!”那首领额上青筋暴起,身体虽不能动,但剧烈的恐惧已让他浑身颤抖。
苏清宴继续用平缓的语调施加压力:“我不仅知道你家住何方,还知道你儿子在城南学堂读书,你妻子每日都会去东市买菜。你若不信,儘可赌上一赌,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手段更高明。”
精神上的恐吓,加上身体上模拟出的酷刑幻觉,终于彻底击溃了这名御林军首领的心理防线。为了活命,更为了家人的安全,他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所知关于那对汉人父子的关押地点,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得到想要的消息,苏清宴手起一掌,在那首领后颈轻轻一拍,将其打晕。他依着那首领所指的方向,身形几个起落,便来到皇宫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落。
推门而入,只见房内灯火昏黄,林云岫正抱着一个孩童枯坐牀沿,面容憔悴。他猛然见到苏清宴推门进来,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过望,但喜悦过后,又是深深的惶恐与羞愧。他以为苏清宴已知晓他写下降书之事,是来斥责他的。他嘴脣翕动,刚要开口解释。
“嘘。”苏清宴竖起一根手指在脣边,示意他不要作声,“先别说话,带上孩子,跟我出来再说。此地不是说话之所。”
这时,他怀中的孩童也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林云岫连忙对他儿子说:“开文,这是师公,快叫师公。”
那叫开文的孩子约莫四五岁,生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苏清宴,奶声奶气地问道:“师公,你是来救我和爹爹的吗?”
苏清宴看着他活泼可爱的样子,心中一软,道:“当然是来救你和你爹爹的。开文乖,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好不好?”
开文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保证道:“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不出声。”
苏清宴满意地笑了笑,一手抱起开文,另一手拉住林云岫,便向外走去。凭着他出神入化的身法和对宫内巡逻路线的掌握,带着父子二人在戒备森严的辽国皇宫中穿行,竟真是有惊无险,片刻后便成功逃离了那座巨大的囚笼。
来到城外一处密林,林云岫再也忍不住,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哽咽道:“师父,弟子……弟子有罪,给您丢人了……”
苏清宴一把将他扶住,不让他跪下,正色道:“这个都不重要了。一家人能够团聚,纔是真的重要。云岫,你记住,连自己的家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去保护国?你已经尽力了,无需自责。”
林云岫听得此言,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所有的委屈、羞愧和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解。他虽与苏清宴接触不多,但常听妻子陈彦心说起师父是何等识大体、明事理之人,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他低着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路上,那孩子开文古灵精怪,对什么都好奇,很快便与苏清宴熟络起来,甚是得他的喜欢。苏清宴告诉林云岫,待回到大宋,便将他们一家都安置在承和堂,由陈彦心照料,如此既安全,也不会再暴露行踪,被奸人所乘。
他隐隐觉得,林云岫父子被掳,绝非简单的绑架勒索,其背后必然牵扯着一场巨大的政治漩涡,将辽国与大宋内部的某些权力斗争都捲了进来。而苏清宴与他的徒弟还有他徒弟的丈夫,似乎在冥冥之中,已然成了这盘棋局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