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六从福利院回来后,林清阮的心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轻轻提着,一种柔软的期待在她素来沉静的心底蔓延。
她甚至偷偷列了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她下周可以带去的书,以及几种她认为那个女孩可能会喜欢的新糖果口味。
那只小羊的成功赠送,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她对下一次见面充满了更多具体的想象。
周三晚上,一切如常。她刚做完功课,正对着那张单子出神,思考着是带那本关于星座的书,还是那本介绍各种蘑菇的图册。
就在这时,母亲彭语澜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是林清阮从未见过的凝重,眼神里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疲惫和决断。
“小阮,”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只带最重要的,和几件换洗衣服。我们今晚要出门。”
林清阮愣住了,握着铅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出门?去哪里?明天还要上学……”
“学校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母亲打断她,语气急促了些,“爸爸在楼下等我们,动作要快,别问那么多。”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她看着母亲快速而有序地帮她拉开抽屉,挑选衣物,那动作里透着一股她无法理解的急迫和……慌乱。家里静得可怕,这种异常的安静比任何吵闹都更让人心慌。
“妈妈,”她试图抓住母亲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下周六……我约了人。”
彭语澜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过头,看着女儿眼中那抹罕见的、清晰的焦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心疼,但很快被更坚硬的现实覆盖。她伸手,用力抱了林清阮一下,那个拥抱紧得几乎让她窒息。
“对不起,小阮。”母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我们必须走。现在。”
没有解释,没有余地。
林清阮被半推着回到自己房间,机械地往一个小行李箱里塞着东西。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那张写着书单和糖果口味的纸还摊在书桌上,旁边放着她已经准备好的、打算下周带去的海盐柠檬糖。
她盯着那包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她猛地抓起那包糖,塞进了外套口袋,仿佛这是唯一能抓住的、与那个约定相关的东西。
下楼时,父亲林晏辞站在客厅中央,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他看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提起她的行李箱。
车子在夜色中驶离了他们居住多年的家,没有告别,没有通知任何人。
林清阮趴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街道飞速后退,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她想起了女孩抱着小羊,怯生生却充满期盼地问:“下……下周六……”
她想起了自己用力点头,清晰地承诺:“会来的。”
而现在,她正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那个刚被她捂出一点暖意的世界,那个正小心翼翼靠近她的人,被她毫无道理地抛在了身后的一片混乱里。
她睁大眼睛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陌生灯火,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像是心里刚刚点亮的一盏小灯,噗的一声,就这么熄灭了。
那个说好的下周六,还没等到那一天,就已经失了约。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静谧的别墅区,在一栋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的老宅前停下。彭语澜推门下车,林清阮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灵堂已经设好,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的气息。彭语澜走向遗像,脚步有些不稳。她深深鞠躬,肩膀微微颤动。
林清阮站在母亲身后,对着外公的相片鞠躬。照片上的老人面容熟悉又遥远,她心里有些发闷。
周亦安走过来,轻声对彭语澜说了句“小姨节哀”,然后看向林清阮,叫了声“阮阮”。
林清阮点点头,注意到小姨彭语茉独自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母亲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宅子里人来人往,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冷清。
林清阮站在原地,她看着母亲和小姨相互依偎的背影,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