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今握紧了手中的木盒,正准备转身前往议事厅,与霍瑛及众将商议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刚一抬步,却见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正是霍长宁。
许青禾见状,无声地行了一礼,先行退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姐弟。
霍长宁站在那里,身姿笔挺如松,脸上早已没了前几日的激动与愤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却更让人心头发沉的复杂情绪。
他定定地看着霍长今,目光扫过她身上那套许久未穿的铠甲,最终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执拗:
“为什么要瞒着我?”
霍长今心头一涩,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沉默着,没有回答。
见她不语,霍长宁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个需要被保护,什么都承受不住的小孩子,是吗?”
“长宁。”霍长今终于开口,却不知该接着说些什么。
霍长宁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姐姐眼底深藏的疲惫和那强撑起来的坚韧。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阿姐……对不起。”
霍长今猛地抬眼看向他。
霍长宁继续道,语气愧疚:“我不该那样说你……说那些混账话。”
他的道歉让霍长今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被霍长宁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但是,”少年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声音斩钉截铁,“日后战场之上,我霍长宁,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萧家人!”
他理解了姐姐的不得已,理解了她的身不由己,这份理解来自于他无意中听到的真相。
那日,霍长今昏迷后,霍瑛、霍霆、霍斌几位长辈在外间压低声音商议该如何是好。
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被指恶名,莫名“死”了一次,现在活了过来又病入膏肓,任谁都不好受。
霍长宁恰好前来汇报军务,将那些压低的、沉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他才知道,姐姐不是不想报仇,也并非是懦弱,而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方式,安排一切,保护他。
后来,他心中憋闷难解,去找了性情相对温和的四叔霍斌。
霍斌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长宁啊,你姐姐她,很优秀。自她十五岁披甲从军,至今十一个年头了,尸山血海蹚过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比你见过的仗都多,她从未在任何一件关乎家国、关乎军队存亡的大事上犯过错。当初她决定假死退守,暂避锋芒,也是审时度势后,在当时看来最正确的选择。”
霍斌轻叹一口气,仿佛在惋惜当年那个在沙场之上挥斥方遒的年轻将领:“她也很不容易。年纪轻轻,扛着整个霍家的期望,在朝堂和沙场之间周旋,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她心里的苦,不比任何人少。你……莫要再怪她了。”
霍斌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霍长宁心中最后一点对姐姐的怨怼,却点燃了对萧氏更深的恨火。
他可以理解姐姐的苦衷和艰难,但他无法忍受萧氏皇族,尤其是那个利用萧祈一次次将姐姐逼入绝境的皇帝!
在他心里,姐姐对萧祈的那份感情,她或许觉得甘之如饴,可在他看来,却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让他憋屈、愤怒,实在不是滋味。
校场扬起了一阵风沙,仿佛给他们姐弟二人设立了一张无形的屏障。
霍长今看着弟弟眼中汹涌的恨意和坚定的决心,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长宁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坚持,和必须要去亲手了结的恩怨。她不能再把他当成需要庇护的孩子。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她没有试图去劝解,也没有资格去劝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自己是泥足深陷,无法彻底割舍,但长宁有权利选择他的路。
“去议事厅吧。”霍长今移开目光,看向远处集结的将领们,率先迈开了脚步,“京州有变。”
霍长宁看着姐姐略显单薄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用力抿了抿唇,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快步跟了上去。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像小时候一样,不同的是,这一路,两人无话。
一个背负着过往的伤痛与不久人世的宿命,一个承载着家族的未来与血海深仇。
任谁也想不到,曾经亲密无间的“霍家三子”,一死一伤一离心。
最盼望快点长大和姐姐们并肩的少年,却在长大后,再不愿和她齐步。
雍州军府议事厅。
沉重的桐木大门紧闭,将校场上的喧嚣隔绝在外。厅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悬挂在正中的巨幅北辰疆域图,以及分列两侧、神色凝重的霍家军核心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