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燃着清雅的龙涎香,几份摊开的奏折懒洋洋地躺在御案一角。
此刻的主角,是我手中那份被朱笔圈画得密密麻麻的预算清单。
“来了来了!甲方爸爸开始抠细节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立刻切换成专业顾问模式,拿出当年舌战财务部一众老油条的架势,就差撸袖子了。
“陛下您看,”我指尖点着清单上排在第一位的条目,力求字字铿锵。
“这校舍修缮是首要关键吧?
总不能让学生们顶着漏雨的屋顶,抱着湿漉漉的书本摇头晃脑?
那画面,想想都凄凉!”
我夸张地皱皱眉,试图唤起她的同理心。
我的指尖迅速下移,“这购置书籍更是一大项硬骨头!
陛下,女子读书,眼界不阔怎么行?
光会绣花吟诗可不够。
经史子集是根基,杂学农工是翅膀,务必要让她们知晓天有多高,地有多广!”
我说得唾沫横飞,恨不能当场把每文铜板都掰成八瓣,在她眼前摊开展示其必要性。
黄瑶臻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单手支颐,另一只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案几边缘。
日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羽低垂,目光专注地随着我的指尖在那份“烧钱”清单上逡巡。
她听得极认真,偶尔抬眸,提出一两个精准到让我冒汗的问题,比如某处建材报价是否虚高,或者某类书籍的采购数量是否冗余。
但出乎意料,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微微颔首,流露出“此言有理”的神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和谐,我们俩不知不觉越凑越近,对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指指点点,两颗脑袋几乎要抵在一起。
侍立在殿角垂手肃立的两名宫女,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极力绷着,才压下那丝八卦的笑意。
这哪里是君臣奏对?
分明像……像一对刚成亲的小夫妻,头碰头地盘算着家里的柴米油盐,规划着未来的小日子呢!
这念头让我耳根微热。
讨论推进到“格物致知”实验室器材采购项:一些基础的度量衡工具、矿物植物标本之类。
女帝陛下好看的眉毛不易察觉地蹙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指尖在那项预算数额上轻轻点了点:
“明玉,这些……是否太过新奇?投入是否必要?”
语气带着一丝帝王式的审慎。
“非常必要!陛下!”我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差点破音。
“格物方能致知嘛!光抱着书本死啃,那叫纸上谈兵!
得让她们亲手摸摸秤砣有多沉,看看矿石有多硬,闻闻花草有多香!
实践出真知,这是激发好奇心、点燃探索欲的不二法门!
万一这里面就藏着未来的大发明家呢?”
我越说越激动,手臂挥舞,仿佛眼前已经浮现出无数少女在实验室里两眼放光的样子。
慷慨陈词完毕,我喘了口气,才发觉她的目光并未落在清单上,而是定定地落在我脸上。
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寒潭、威仪自生的凤眸,此刻竟漾开一层柔光,那目光里有欣赏,又好像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明玉,”她忽然开口,声音放得极轻,打断了我的“教育蓝图”演讲。
我的手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指点江山的姿势。
“你为这些……未曾谋面、甚至可能永远不知你姓名的女孩儿们,思虑筹划得如此……周全。”
她的手掌,不知何时轻轻覆上了我撑在案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官服料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