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邵雪把书一把抢过来,“你怎么现在这么烦啊!”
话音刚落,她又凑到郑素年耳边低声问:“你看那个阿姨,是不是有话要说啊?”
远处有个收废品的女人,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附近垃圾桶的瓶子都掏空了她也不走。
“她有什么话,咱这又不当废品卖。”
“不是,”邵雪摇摇头,“我看她不是要收废品。”
郑素年扔下邵雪的书看了一会也觉出了问题,从包里掏出个矿泉水瓶子一饮而尽。
“阿姨,”他站起来朝那女人走了几步,“这瓶子给你吧。”
她像是得了契机,一下跑到素年面前接过了瓶子。素年不走,她也不走,目光在邵雪的书摊上游移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问:
“学生,你这辅导书怎么卖?”
风一刮,她松散的扎起的头发就漫天飞舞,黑的夹杂着几缕白,莫名透出一股落魄。邵雪有点不知所措,犹豫着说:“阿姨,我们这的东西不卖废品……”
“我知道,”她急忙解释,“我是给我家孩子买。他要上初中了,那天说想买几本练习册,我嫌贵没给他买。”
邵雪立刻反应过来。刚才来往的人多是拿的小说杂志,她那箱子辅导书都没被打开过。邵雪属于那种常立志的人,辅导课本买了不少,学期末的时候发现只写了第一章的占了大多数。她用胶带把纸箱子打了包,全都推到那阿姨面前。
“这么多啊,”那阿姨急忙说,“用不了,我就买个语数英——”
“没事,”邵雪笑笑,“一块钱就行。”
那女人愣了一下,急忙摆手:“这怎么行啊,你这书按废品收都不止这么多。”
“那就按废品的价就行了,”邵雪招呼郑素年,两个人把那箱子书抬上了那阿姨的三轮车,“您看着给吧。”
称书折腾了一会,天色就彻底黑了。邵雪看着那阿姨骑着车摇摇晃晃走远了,长长叹了口气。
“你这伤春悲秋的,”郑素年看着她笑,“东西收收吧,回去了。”
她摇摇头,回神把没卖出去的书搬上三轮车:“为人父母,真难。”
回家路上有下坡,郑素年骑得不费劲,邵雪就往三轮车上一跳,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一名坐在丰收麦谷上的农妇。
这个点气温低,胡同里没什么人。郑素年穿了件浅色衬衣,邵雪靠过去,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浅浅淡淡的,好像一株只长叶子不开花的老植物。
胡同里种的杨树到了落叶的季节。邵雪头顶是南飞雁,身边是飞驰而过的人家。有杨树叶子落进她怀里,她拿了去挠郑素年的耳朵。
“素年哥,”她往他身边一靠,“你看这个叶子,你给我在上面写个字吧。”
郑素年回头扫了她一眼:“怎么让我写?”
“你不是最近在练书法吗,”她说,“用毛笔写,我回头压在字典里,干了当书签。”
“你倒是想法多,”前面就是家,他放慢了车速,“那先去我家吧,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郑津出门去办事了,家里没开灯,邵雪一进去就觉出了冷。原来差一个人,家里的气氛就会差这么多。她跟在郑素年后面进了屋子,只看到他床旁边放了个装电视机用的那种箱子。
她好像忽然知道那是什么了。
“我妈说好要给你的,”他嘴角带着点笑,脸上是一副努力释然的表情,“我拖着一直没收拾,前两天刚整理好。”
邵雪慢慢走过去。箱子里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但都是晋宁的风格,连个耳坠都精致漂亮,透着主人高雅的品位。
最多的还是书。
有小说,也有摄影集。一箱子书打开来,一个鲜活的人就朝她款款走来。有时候也不是他们故意记着晋宁,只是这个女人活得太精彩,哪怕人走了,留下的东西也都是她独有的味道。
邵雪蹲在地上把那箱子合起来。
素年俯过身,伸出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他轻声说:“我真的是废了好大的力气现在才能这样提起她,你也慢慢接受,好不好?”
邵雪使劲咬了咬嘴唇,半晌才把头抬起来。
她知道有的话不能说,不该说。晋宁是郑素年的亲妈,她有多难过,放到郑素年身上只能十倍百倍的累加。她忍了很久,最后只能说:
“我很想她。”
“我也是。”
他从邵雪手里拿过那片杨树叶子站了起来。
“你要我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