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跟的声音刺激的柏昀生神经一跳,薛宁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柏昀生,我有事跟你说。”
自打上次在茶馆甩过脸色,薛宁就没再联系过柏昀生了。他也有脾气,压根就没有去哄她的心思。宿舍就开了一盏台灯,他半个身子藏在黑暗里,整个人气质莫名凛冽。
“有事说,”柏昀生头都不抬,“这是男生宿舍。这么晚,你别待太久。”
薛宁严肃也是装出来的。从小被家里惯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是第一次碰见柏昀生这种难缠的货色。心里一急,冷脸压不住,语气又带了几分置气:
“曹教授说,你那边的旗袍师父再谈不下来,就用和我爸爸长期合作那个老师了。”
柏昀生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薛宁把郑素年的椅子拖过来坐下,“都几个月了,你说的褚师父还是没答应下来。人家品牌也不是非这个师父不可,我这边有现成的人脉,这机会你不要我就给人家了。”
“我没说我不要,”柏昀生顾忌着腿上的小猫不转身,心里却有些焦躁,“三月底之前肯定能谈好。”
撕破脸皮向来比故作矜持容易得多。薛宁声音提高了些,语气咄咄逼人:“柏昀生,你以为那系列珠宝的设计,光是你介绍一个旗袍师父就能带来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理解能力怎么降了这么多,”薛宁轻笑了一声,口气变得有些讽刺,“有才能的美院学生何其多,为什么曹教授推荐给品牌的候选人就非你不可?要不是我说我爸爸供应的高档布料能给曹教授回扣,你还真当这机会是自己用才华换来的?”
二黑被薛宁的嗓子激的在柏昀生腿上不舒服地动了动。他用手按住猫背,身上忽的就没了力气。
争啊,抢啊,名啊,利啊。
窗外起了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有热恋的情侣在楼下窃窃私语,闲言碎语夹在树叶声里,像他小时候常听的昆曲念词。
“薛宁,”柏昀生往后一靠,倒在了椅背上,“你……能不能先出去。”
“旗袍师父的事我尽快,”他放软了声音,好像在哄她,也好像在安慰自己,“你先别推荐你那边的人……我……我求你。”
薛宁一愣。
“我求你,”他微微侧过头,半张脸明,半张脸暗,“再给我些时间吧。无论是这单生意,还是……还是咱俩。”
薛宁没了办法。
她是喜欢他的,从见着就喜欢。郑素年有意无意地提起顾云锦,她也是知道的,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惯了,她要定柏昀生了。
薛宁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尽头。柏昀生把衣服拿开,露出膝盖上一张迷惑的猫脸。小猫立起身,爪子攀住他的衣扣,努力昂着头够他的脸。然后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他的眼角。
苏州又下雨了。
顾云锦把铺子锁好就来了褚师父家里。老人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她能帮着做的就都帮。桌子上的饭菜刚摆上,她站在门外接了通电话,然后就把手机若无其事的塞回了包里。
“又是柏昀生那小子吧,”褚师父冷哼一声,把筷子磕在桌子上,“我都说得很清楚了,他怎么没完没了?”
顾云锦斟酌了半天词汇,犹疑着开了口:“您也别嫌我烦,这事他说的也没错。时代不一样了,衣服这东西本来就该跟着时代走。”
她没猜错。拿到合同当天褚师父就把茶杯摔了,对着顾云锦一通大骂:
“这帮人要做的叫什么旗袍!顾客不懂,你也不懂?这样折腾,早晚会毁了这门手艺。”
几次三番,她也就冷了心。柏昀生那边催得紧,刚才一通电话嗓子发哑,顾云锦心里又着了急:
“您带我这些年多少祖传的东西没了,咱们都看在眼里。您以前教我,时装不是时髦服装,是时代服装。时代变了,服装就该跟着变,所以才有了海派旗袍,有了苏式旗袍。现在又变时代了,咱们的东西,落伍了。”
褚师父愣了一下,被一个“落伍”激的勃然大怒。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这样来做说客?”
顾云锦自知失言,急忙想补救。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听清楚,”褚占生发了怒,“我就算饿死,冻死,穷死,我也不做这些四不像的东西。这些衣服牌子,想用我的名声给他们噱头,再让我把旗袍改成这些不中不西的样式,他们把我褚占生当什么?把我这几十年的‘褚记’招牌当什么?”
“要变,要变你去变,我不变!”
好好的春天,怎么就起了大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