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打算请你今晚帮我最后一次忙。我想进你一件纪念品。我时常想到你,觉得你心地好,高尚,年轻,诚实,那些品质在这个社会里是少有的。希望你有时也想到我。”她向四下里瞧了一下,“哦,有了,这是我放手套的匣子。每次我上舞会或戏院之前拿手套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很美,因为那时我是幸福的;我每次碰到这匣子,总对它有点儿温情,它多少有我的一点儿气息,有当年的整个鲍赛昂夫人在内。你收下吧。我等会叫人送到阿多阿街去。特·纽沁根太太今晚漂亮得很,你得好好的爱她。朋友,我们尽管从此分别了,你可以相信我远近的祝福你。你对我多好。我们下楼吧,我不愿意人家以为我在哭。以后的日子长呢,一个人的时候,谁也不会来追究我的眼饵了。让我再瞧一瞧这间屋子。”
说到这儿她停住了。她把手遮着眼睛,抹了一下,用冷水浸过,然后挽着大学生的手臂,说道:“走吧!”
特·鲍赛昂太太,以这样英勇的精神忍受痛苦,拉斯蒂涅看了感情激动到极点。回到舞会,他同特·鲍赛昂太太在场子里绕了一转。这位恳切的太太借此表示她最后一番心意。
不久他看见了两姊妹,特·雷斯多太太和特·纽沁根太太。伯爵夫人戴着全部钻石,气概非凡,可是那些钻石却不会使她好受,而且也是最后一次穿戴了。尽管爱情强烈,态度骄傲,她到底受不住丈夫的目光。这种场面更增加拉斯蒂涅的伤感。在姊妹俩的钻石下面,他看到高老头躺的破床。子爵夫人误会了他的怏怏不乐的表情,抽回手臂,说道:“去吧!我不愿意你为我牺牲快乐。”
欧也纳不久被但斐纳邀了去。她露了头角,好不得意。她一心要讨这个社会喜欢,既然如愿以偿,也就急于拿她的成功献在大学生脚下。
“你觉得娜齐怎么样?”她问。
“她吗,”欧也纳回答,“她预支了她父亲的性命。”
清早四点,客厅的人渐渐稀步。不久音乐也停止了。大客厅中只剩特·朗日公爵夫人和拉斯蒂涅。特·鲍赛昂先生要去睡觉了,子爵夫人和他作别,他再三说:
“亲爱的,何必隐居呢,在你这个年纪!还是同我们一块儿住下吧。”
告别完了,她走到大客厅,以为只有大学生在那儿;一看见公爵夫人,不由得叫了一声。
“我请到你的意思,格拉拉,”特·朗日太太说。“你要一去不回的走了;你未走之前,我有番话要跟你说,我们之间不能有一点儿误会。”
特·朗日太太挽着特·鲍赛昂太太的手臂走到隔壁韵客厅里,含着泪望着她,把她抱着,亲她的面颊,说道:
“亲爱的,我不愿意跟你冷冰冰的分手,我良心上受不了。你可以相信我,像相信你自己一样。你今晚很伟大,我自问还配得上你,还要向你证明这一点。过去我有些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没有始终如一,亲爱的,请你原谅,一切使你伤心的行为,我都向你道歉;我愿意收回我说过的话。患难成知己,我不知道我们俩哪一个更痛苦。特·蒙脱里伏先生今晚没有上这儿来,你明白没有?格拉拉,到过这次舞会的人永远忘不了你。我吗,我在做最后的努力;万一失败,就进修道院!你又上哪儿呢,你?”
“上诺曼底,躲到古撤尔乡下去,去爱,去祈祷,直到上帝把我召回为止。”
子爵夫人想起歇也纳等着,便招呼他;
“拉斯蒂涅先生,你来吧。”
大学生弯着身子握了表姊的手亲吻。
特·鲍赛昂太太说:“安多纳德,告辞了!但愿你幸福。”她转身对着大学生说:“至于你,你已经幸福了,你年轻,还能有信仰,没想到我离开这个社会的时候,像那般幸运的死者,周围还有些虔诚的真诚的心!”
拉斯蒂涅目送特·鲍赛昂夫人坐上旅行的轿车,看她泪眼晶莹同他作了最后一次告别。由此可见社会上地位最高的人,并不像那般趋奉群众的人说的,能选出感情的规律而没有伤心痛苦的事。五点光景,欧也纳冒着又冷又潮湿的天气走回伏盖公寓。他的教育受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