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说起扣押和她的窘境;因为查理完全不知道;她的婆婆恨她,卢欧老爹又无济于事;可是这笔钱少了又不行,他,赖昂,帮她奔走奔走看……
“你怎么指望……”
她喊道:
“你可真没有种!”
他听了这话,蠢头蠢脑道:
“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严重。也许有一千艾居,对方就不闹了。”
正是这个缘故,更该设法;决不至于找不到一千艾居。再说,她做不了担保,赖昂可以做。
“去吧!试试看!非钱不可!快!……哎呀!试试看!我会更爱你的!”
他去了一小时回来,显出一副正经其事的脸相道:
“我找了三个人……没有用!”
他们面对面,坐在壁炉两角,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爱玛又是顿脚,又是耸肩,他听见她唧哝道:
“我要是你呀,一样找得到!”
“到哪儿去?”
“你的事务所!”
她看着他。
她的火热的瞳孔显出一种魔鬼似的胆量,眯缝着眼,模样又****,又挑唆;这勾引他犯罪的女人的意志,顽强无比,虽然喑哑无声,也有力量鼓动年轻人。他害怕了,防止她细说下去,打着额头,喊道:
“毛赖耳今天夜晚回来!我想,他不会不借的(他是他的一个朋友,一个大富商的儿子),我明天给你送来。”
他说这话,心想她听了会喜出望外的,可是爱玛的神色,并不热烈欢迎。难道她猜出了他是扯谎吗?他臊红了脸,继续道:
“不过你要是下午三点钟还不见我来的话,心肝,就别等我了。对不住,我该走了。再见!”
他握她的手,觉得毫无生气。爱玛已经没有气力感受了。
钟打四点;她站起来,想回永镇,机器人一样,服从习惯的动力。
天气晴朗;这是三月的明亮而又寒冽的好天,白茫茫的天空,只有太阳照耀。有些鲁昂居民,穿了节日服装。潇洒自如,漫步街头。她走到礼拜堂广场。晚祷方过,群众挨挨挤挤,涌出三座拱门,好像一条河流过三个桥洞一样。守卫站在当中,一动不动,赛过一块石头。
她不由想起那一天,她又是焦急,又是满怀希望,走进高大的教堂:当时一眼望去,正殿还不及她的爱情深长。她继续行走,一溜歪斜,眼泪在面网底下直淌,头昏脑胀,眼看就要软瘫下来。一辆马车的车门正好开开,里头有人喊道:
“当心!”
她收住脚步,让过一辆提耳玻里,当辕一匹黑马,一位貂皮绅士赶车。这人是谁?她认识他……马车向前驰去,转眼不见了。
这人就是他,子爵!她转回身子;街空空的。她又难过,又伤心,靠住一堵墙,免得跌倒。
她再一想,她看错了。其实,她就不清楚。里外东西统统把她抛掉不管。她像在幽险的深渊里乱滚,眼看就要毁灭,所以来到“红十字”,望见那位善心的郝麦先生,简直喜不自胜了。
他看着一大箱药品装上“燕子”,手里拿着一条绸手绢,里头是给太太买的六块干粮。郝麦太太很喜欢这些包头巾似的又小又重的面包,抹上咸牛油,在四旬斋吃:这是哥特人传到今天的吃食,也许是十字军时代的发明,从前放在桌子上,两旁是桂皮酒坛子和大块猪肉,照着火把的黄光,雄壮的诺曼人以为看见的是伊斯兰教教徒的头颅,狼吞虎咽,大吃一顿。药剂师太太的牙齿很坏,不过也是一派英雄作风,像他们一样啃着。所以郝麦先生每次进城,总要到屠杀街大面包房买些,给她带回去。他看见爱玛,搀她上车道:
“看见你,我很高兴!”
接着他拿干粮挂在网条上,光着头坐好了,交叉胳膊,摆出一副拿破仑似的思维的姿态。
但是临到瞎子像平常一样,又在岭下露面,他就嚷嚷道:
“这种生活方式,罪无可逭,我不明白,政府怎么还会容忍到现在!应当把这些坏蛋关起来,强迫劳动才是!说实话,进步走的是蜗牛步子!我们活在野蛮时代!”
瞎子伸出他的帽子,在车门旁边摇来摇去,如同一只离开钉子的布袋。药剂师道:
“他害的是瘰疬!”
他见过这可怜虫,不过他装出第一回看到的模样,低声说着角膜、不透明角膜、巩膜、面孔这些字眼,然后用严父口吻问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