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萧璇躲得实在是精妙,京兆尹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宋雪凝心想,唯一的策略就是守株待兔。那诅咒应验的时候,便是李阁老寿宴的当天。宋雪凝等人只好在这一天等着,来到李阁老的寿宴现场,等着萧璇前来,然后阻止他。初冬时节,天气微寒,李阁老的府邸,暖意融融,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李德海的七十大寿,那是了不得的盛事,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要么本人亲自前来,要么托家人送来厚礼,李府门外车水马龙。厅堂之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歌舞升平。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是朝廷大员的寿宴,知情的人却感到一丝诡异的氛围。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望向今天的主人——李德海。今天他穿着一身大红寿袍。寿星气色不错,面色红润,谈笑风生。无论谁看到他,都有一股如沐春风之感。他身居朝廷高位多年,虽也得罪了一些人,但更多的却是朋友。而且他激流勇退,只当了一任内阁首辅,便致仕回家。可是距离李阁老很近的人就会发现,他的右手有一点点颤抖。死亡诅咒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传开,普通百姓都在议论。这些权贵知道更多的内情。李阁老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朝堂老人,此刻面对鬼神莫测的诅咒,十分害怕。人们都知道他已走到了黄泉路的边缘。很多人今天过来名为贺寿,其实是想见证这死亡诅咒究竟有没有这么厉害。也有人听说了有一份复仇的名单,不知这份名单上有没有自己的亲朋故旧。宋雪凝与兄长宋正卿,亦在宾客之列。与此同时,孙夫人也来了。他们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坐着,冷眼旁观。同时孙夫人带了自己的家丁过来,京兆尹王明也安排了不少人手,假扮宾客或仆人,把守着四面八方,提防着萧璇。他们没有像旁人那般四处应酬,只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坐,冷眼旁观着这场繁华之下的暗流。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距离三天的诅咒之期越来越近,寿宴之上的氛围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刚开始,有几个官员低声交谈。他们以前与李阁老素有间隙,此时言辞之间不乏幸灾乐祸。“李阁老的诅咒是‘千夫所指,血肉尽碎’,你看咱们今天这么多宾客,正好就是‘千夫’。难道是每个人都对着李阁老谩骂唾骂,把他骂死?”“也有可能是每个人用手指头去戳他,把他戳死,把他的皮肉都戳烂了,这才叫‘血肉尽碎’。”“我与李阁老虽有些私怨,但李阁老为人秉公办事,人品无可指摘。要是这么死于诅咒,那实在是太冤枉了。”“冤枉?他有啥冤枉?萧千山满门抄斩才叫冤枉!他那么多书法作品,随便抽几十个字出来,都能凑成一篇反诗。你写那么多文章,我也能从你文章里抽出几个字做成‘反诗’。”“你是不是在我的书法里找过?”“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总觉得萧先生的死太冤枉了。据说当年第一个举报萧千山的人,就是李阁老的门生。”“不会吧?李阁老和萧千山素无仇怨,一个是当朝大员,一个不过是民间书法家,两个人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生死大仇?”“这可说不准。李阁老也爱书法,萧千山自称是当世书法第一人,如此狂狷,肯定惹得李阁老不快。”“据我说啊,李阁老和萧先生是为了一个青楼当家花旦争风吃醋,所以才结下仇恨。”“李阁老不是这样的人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议论之人越来越多,更多的人交头接耳。在这种氛围的刺激下,许多人都忍不住表达对李阁老的不满和猜测。“我听说十五年前,一个姓王的御史弹劾李阁老贪墨,但刚刚找到证据,王御史就下了狱。据说是李阁老罗织罪名,将他逼得家破人亡。”“我也听说一件案子,六年前有人贪污军粮,这可是大罪,但李阁老强行压下,此案不了了之。据说贪污的人就是他手下的亲信,而调查此案的人,要么病死了,要么被赶出了朝廷。”“此人面善却心狠手辣,手上的血不知有多少,所以今天总算有报应了。”“依我看,萧千山就是被他害死的,所以萧千山的儿子来找他报仇,简直是天经地义!”宋雪凝感受着所有人对李阁老的议论。她意识到,诅咒居然开始实现了。“千夫所指”就是指被所有人质疑、怀疑、谩骂、指责、侮辱。现在这些人并无真凭实据,就开始攻击李阁老,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都安在他身上。按照他们的想法,已经坐实了李阁老的罪行,就是他害死了萧千山。李阁老本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可也知道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何况死亡的威胁越来越近,一时之间,他既没心情,更没办法跟这么多人自证清白。而一个人一旦想要自证,就会掉进陷阱,越挣扎陷得越深。此时,殿堂之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接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大门。大门外,有一个身影拖着一瘸一拐的右腿,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萧璇。萧璇穿着一身发白的衣裳。他的脸比衣服还要白。他已经瘦得只剩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脸上密密麻麻都是刀痕。而他眼睛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这股火焰会烧死所有人,也会烧死他自己。他手里握着一支笔,通体漆黑,笔毫暗红。这便是怨咒笔。笔尖正在滴血。他进屋之后,满堂的蜡烛都变成了惨绿色。“李德海!”萧璇厉声喝道。宋雪凝心想:萧璇果然来了。今天他现身,恐怕就不打算活着出去。:()忘忧斋异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