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没听清。
队伍又往前了些,眼见着很快就要轮到裴许二人。许银翘有些焦急,用手拢住口,作喇叭状,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攀上裴彧的身子:“我们没有路引,这般大摇大摆进程,若是被查出来了怎么办?”
裴彧看着许银翘面上焦虑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道:“大周有律,无主之流民,进入城防,当为最低贱的奴隶。”
说着,指了指城墙跟下另一群人。
那是一团围在一起的力夫,眼神呆滞地拖着巨石,修补城内女墙的缺口。
许银翘看着,更加怕了。
裴彧却在此时轻笑起来。
他一双眸子里盛满胜利的光,仿佛在说,这么轻易便被骗到了!
许银翘心头不服,鼓了一口气,趁裴彧不备,用脚尖狠狠地在裴彧脚背上碾转一道。
果然,许银翘看到裴彧的脸色瞬间变化,仿佛要吃痛叫出声,却又被硬生生憋回去。
教你装听不见!教你骗人!
许银翘恨恨地看了裴彧一眼,转过头去。这么一闹,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担心。
很快,便轮到二人过关。许银翘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但出乎意料地,门口士兵没有盘问几句,便放他们进去了。
许银翘走入城门,心头疑惑不解,转头看向士兵。她这才注意到,士兵眼生得很,全然不是她几个月出城时看到的那一位。士兵腰间的番号,也不是熟悉的西北军,而是不知名的字样。
许银翘没有注意到,跨过城门,裴彧浑身气质为之一凛,方才还与人逗弄顽笑的少年,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许银翘走在大道上,不出意外,看到了层叠屋檐后露出雕梁画栋的尖尖一角。
许银翘心知,那里,便是裴彧在雍州的住所了。
离将军府越近,许银翘心头越是惴惴不安。
她禁不住胡思乱想。
裴彧会带她回到府中么?
如果将军府的人看到他们死而复生的四皇妃,会是什么反应?
许银翘越想,脚步就越慢。内心一团乱麻,一层薄汗轻覆,湿透了背上的小衫。小衫黏答答地贴在皮肤上,每一缕粗布的毛刺都显得格外清晰,随着走路一摆一摆,扎在许银翘的后背。
许银翘简直浑身刺挠。
她咬下嘴唇,手指掐入皮肤。
就在许银翘犹豫的当口,裴彧却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他脚步轻捷,迈入了街角一处茶楼。
一回头,看到许银翘并没有跟上来。裴彧冲许银翘招招手,许银翘这才松了口气,紧紧跟了上去。
茶楼内喧嚣一片。
茶楼底下是伙夫歇脚的地方,高谈阔论声乱哄哄飞过来。许银翘和裴彧都作平民打扮,遮掩身份混入其中,好像一滴水汇进了大海里,融合得悄无声息。
伙计很忙,送上两盏粗茶,旋即飞也似地跑走,不见踪影。
许银翘是喝惯了冷茶的,裴彧抿了一口,不再啜水。
“这里人流汇聚之处,有许多消息能听到。”
这个男人不喝茶,整个人几乎靠在许银翘身上,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话。
许银翘感受到男人的气息笼罩周身,想要侧开,却发现,再往外,就要跌到其他男人的身子上去了。
她只好乖乖坐着,任由裴彧伸出臂膀,在身后虚拢着。
两人静下来,扫视着周围热腾腾的人群,发现有一桌的交谈格外热闹。
粗豪的汉子拍桌而起:“真是畜生!”
一语惊起四座,许银翘不由自主看过去。
汉子身旁的人纷纷附和:“是啊!叛将之身,置百姓性命于不顾,要不是朝廷分派小屠大人来此,恐怕雍州还会群龙无首些时日。”
许银翘心头一凛,转头看去,果然看到,裴彧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眸光闪烁,犹如饿狼的眼睛。
许银翘急忙拉住裴彧的手,果然感受到,手底下皮肤的温度不安分地燥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