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好似没听到她的泣血真言一样,依旧手脚轻巧地拉下床上的丝被为少年披上,【千万不能再着凉,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侍从们早已经四散逃窜,许久也未能找到帮手的璃昙只得命令赶来的十几名放下兵器,四处搜罗整理逃亡路上需要的行装,皇帝和她的宠儿则是被临时护送到了宫廷马车前,最后一次回望这座在黎明夜色下古朴单调的宫殿,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权产,如今竟然狼狈逃窜。
璃昙率先登上车座,将随后还被搀扶着的、熟睡中的少年揽入怀里,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低头依偎。
【虽然很舍不得离开,但是回来时可以住进新的宫殿,比这里还要漂亮更多——】
两名留守在角落的近卫军士兵奋力推开沉重的石门,门外是狭长而幽暗的廊道,通向御花园的深处。
冷风立刻灌入,吹得那些人手中的火把摇曳欲灭,也带来了更清晰的血腥味。
【快,快,再快一些!】
侍从焦急地催促着,她这个平时只负责为皇帝梳洗的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带血的盔甲穿上,【快天亮了,那样会更容易被贼军发现】
廊道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身后的喊杀声似乎暂被隔绝,只能听到几人粗重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
公子柏舟的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迷茫地看着璃昙紧绷的侧脸,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这样的旅途颠簸,被唤醒的不只是阴暗出逃的记忆、血污飞溅的惨状和另一个女人从上至下充满赤裸裸险恶与垂涎三尺的凝视。
可很快这就不再只是梦忆,因为众人的前方已经被更加明亮四射的火焰所笼罩——金铃和马蹄的杂音几乎从所有方向涌了上来,无数只明晃晃的刀剑从街道的房檐和巷缝间显现。
那道为众人所熟悉的身影越众而出,腰间佩着象征洛州军统帅的长剑,勒住缰绳时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已久的笑容,被部将们簇拥着的……正是由皇帝亲手赐牌册封的大将军——玢湫。
她身后更远的空地上则是原本应该驻守在此地接应的少数忠诚侍卫,此刻已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等到了啊,是陛下的车驾吧”
玢湫侧翻下马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敷衍到极致的礼,声音里充满了戏谑,“臣罪该万死,护驾来迟,害得陛下夜深露重却还要乘着这样破旧的马车逃亡”
车中的璃昙将柏舟更紧地护在身后,尽管自己也是身形摇摇欲坠。
她挺直脊背,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目光如冰刃般射向玢湫:
“玢湫…是你吗…带着这些士兵发动叛乱的主谋——朕的大将军?”
玢湫仿佛没听见似的,用极富暗示意味的眼神环顾身边的部下们,“还愣着干什么,此时应该立刻把陛下带离到安全的地方”
【将…将军…玢湫大人——您先前说收到宫廷近卫发动兵变的消息】
还骑在马背上的部将认出了对方的皇室徽旗,意识到了某些不得了的真相,【现在这是…陛下刚才说——】
【你不听我的命令了吗,若苔,我们两个之中谁才是洛州军的统帅呢】
【不——将军,属下不能——】
几乎从未违抗主将并实际指挥管辖着这支大军的副手,此时却犹豫地朝后退缩几步,【我们都宣誓过要效忠陛下…这是在叛乱…帝国绝对不会容许我们冒犯皇帝大人】
她意味明显的行动所引发的结果是显着且极富传染性的,跟在将军身后的士兵们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这个清晨前的一片安宁中她们就得到镇压哗变的命令行军到护城河外待命,接着射死了城墙上的驻防守卫,砸开了城门,在帝都国民们争相呼救和逃命的狂潮中开辟了道路;所有的恐惧和混乱也都是由她们自己带来的,到现在知道站在皇帝面前才放下了武器,一齐望向似乎已经孤身一人的主帅。
对面则是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此起彼伏的愣神沉吟中,团团将己方围住的敌人竟然开始溃散甚至逃离;连皇帝本人也备受鼓舞,逐渐重拾气势,昂起头以最可怕的杀意奉还给了自己曾经寄与信任的人——
【你早就应该后悔的,玢湫,现在晚了】
而被命运笼罩命悬一线的女人似乎无法阻止人心的涣散和失败的结局了,玢湫站在愈发宽阔的地面,独自牵着自己的战马,宛如俘虏一样低头……接着却宛绝望自弃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