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敦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了跪在雪地里的春坞,微微颔首。
聂茂见春坞还跪在地上,不由地有些动怒,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上前踢了踢春坞的腿,“起来,跟我走。”
堆积的白雪被踩出令人头皮有些发麻的声响,聂茂伸出舌尖,舔走了落在唇瓣上的一丝微凉,转过身来,春坞正踌躇地从袖口里掏着什么,眼眸明亮。
从前在浣衣局时,也不见春坞跪谁,如今见到了,他才清楚明白春坞和其他奴才也并无不同。
“我想着除夕那日或许不能来见你,就提前给你准备下了……压岁钱。”
聂茂抬眼望过去,春坞被泡得发红的手里端着一元宝状红纸,印出些许碎银的轮廓,看上去春坞花费了不少功夫。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春坞脸上温和的笑容一点点淡去,逐渐变成担忧,最后余下些窘迫。
“钱虽然不多,但希望可以给你祈福辟邪。”
聂茂抬手抓了过来,元宝立马被压的有些干瘪,好在里面装的碎银足够多,不至于彻底失了形状。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聂茂平静的语气很快消散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他能感知到春坞在看他,从一开始的诧异,到愈发的难以接受。
春坞先前虚抓了一下,没有碰到聂茂的衣角,手却冻得渐渐麻木,他艰难维持着眼底的柔和,“为什么?你在这里被欺负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春坞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他不明白只是让春坞不要再来见他了,为什么春坞要表现的像是即将被宰杀而无能为力的小羊。
聂茂蹙起眉头,却还是无法压制住内心涌上来的怒意。
他拍开春坞还没有碰到他的手,语气愈发的决绝和凉薄,“对,是有人欺负我。”
聂茂抬起眼眸,心中有些刺痛,知道说些什么能最伤春坞的心,“有人欺负我又如何呢?你能保护我吗?你只是一个还不如我的小太监,浣衣局的小太监,你凭什么来问我有没有人欺负我?”
他厌恶宫中的每一个人。
厌恶明明方才还对他关怀倍加的丽贵妃,下一瞬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去,冷落他;厌恶嘴上说着会帮他话的,但实际上一直用身份和自己的秘密要挟他的慕容敦……更厌恶总是对他施以温柔关心的春坞,明明春坞什么都帮不到他,根本不了解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最讨厌的就是春坞那永远轻飘飘的语气。
那有那么容易!
聂茂看到春坞眼底的光一点点淡去,略微的难过之余,还有报复的快感。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得这么痛苦?
“你走吧,我不想要再见到你了。”
聂茂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还没有往前走两步,就看到了慕容敦的身影,白雪簇拥在他的肩头,像是要开出一朵梨花。
春坞往前了半步,看到与聂茂站在一起的慕容敦的身影。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进了他的眼睛,冷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即便强撑着睁开眼睛,水光模糊掉了视线,聂茂的明明没有走远,但他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看不清。
他知道,聂茂再也不会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