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还未开口阻拦,萧语岚却已抢先一步应道:“快请!”
她的目光扫过秦止,挡住他看秦砚的视线,“陛下龙体为重。”
她话音未落,只见太医院院正引着一位老者快步走入殿内。
李枢身着朴素的青灰色布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睛却囧囧有神,步伐稳健。
他身后跟着一名低眉顺目的药童,捧着药箱。
李枢入殿后,目不斜视的对着龙榻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礼,随即目光便落在榻上的皇帝身上,眼神专注。
“老朽李枢,奉旨为陛下请脉。”他平和道。
萧语岚微微颔首,侧身让出榻前位置:“有劳李神医。”
她心中稍定,李枢医术超绝,名声在外,且常年云游在外,与宫中各方势力牵扯最少,而且她知道他是云浅的师父。
秦止虽然心中不豫,但在为父皇诊治这个大义名分下,也无法公然阻拦,只得冷哼一声,退开半步,目光却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枢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他上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皇帝枯瘦的手腕上,闭目凝神,仔细品察脉象。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收回手,沉吟片刻,方才转向萧语岚和太医院院正,有着些许凝重:“陛下之疾,乃惊怒交加,邪风入体,引动五脏旧疾,气血逆乱,心神耗损极重。病势虽凶险,然并非无救。只是需静心凝神,万不可再受刺激,用药也需极为谨慎,徐徐图之,欲速则不达。”
他既点明了病情的严重性,也留下了一线生机,更隐含告诫。
萧语岚心中了然,立刻道:“一切但凭神医吩咐,所需药材、用度,宫中尽有,务必全力配合神医。”
李枢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开始低声吩咐药童和太医院院正准备针灸、拟定药方。
秦止脸色阴沉,却也不好再当场发作,只得暂时按捺住性子,冷眼旁观,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计划。
世子府,秦景之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内,静静品味着桌上的画作,那画并未完成,内容却是楚昱珩骑马的侧影,笔触细腻。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更衬得府邸一片死寂。
一阵极轻的叩窗声响起,秦景之眼神一凛,迅速起身推开窗户。
一道黑影滑入室内,是被他派出去的心腹。
“世子,”那人的声音的呼吸还有些不稳,语气却急促的厉害,“刚探到的消息,玄明卫在鬼哭涧西坡发现了新的东西。”
秦景之抬眼看他,那人半点不敢停顿,就这样憋着一口气急急补充,“是三殿下的人,他们比玄明卫早一步摸到了西崖下一处极隐蔽的缓坡,似乎找到了几片被荆棘划破的衣料碎片,看颜色和质地,极似五殿下当日所穿猎装。还有几处滑坠的痕迹,指向一处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最重要的是,楚侯爷亲自带队将那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是一寸寸地搜,持续了三天两夜,最终一无所获,黯然回京。”
秦景之静静地听着,半响都没有讲话。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晃动的光影证明这并非静止。
良久,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衣料碎片,滑坠痕迹,幽潭……”
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衬得有些兴奋,“楚昱珩亲自带队,搜了三天两夜,一无所获……”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心腹,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心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属下不敢妄断。但搜寻如此之久,却连殿下的随身玉佩都未找到,只有些许碎片痕迹,加之那幽潭深不见底,暗流汹涌……只怕……只怕……”
“只怕是尸骨无存了,对吗?”秦景之替他说了下去,突然笑出了声,“呵,尸骨无存……骗骗那些蠢货还行。我那五弟算计了所有人,就连昱珩都不知道,我猜啊,这只怕是他金蝉脱壳的局,真是妙极了!”
他站起身,在昏暗的书房里踱步,喃喃自语道:“我那五弟是何等人物?他会这么轻易就死了?还死得这么干净利落,不留半点可供追查的实证?”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讥诮:“被他瞒着,被他利用的滋味好受吗?你为他出生入死,将他护得密不透风,可在他眼里,你也不过是一枚关键时刻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罢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啊,楚昱珩,你如今总该看清了吧?”秦景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那俊秀的脸因为这笑意都变得可怖,他的指尖重重点在画中楚昱珩的脸上,似是嘲讽,“他连你都可以蒙在鼓里,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下终于死心了吧!”
秦景之越想越觉得畅快,笑声在昏暗的书房里回荡,近乎癫狂。
心腹埋头做鹌鹑,不敢讲话,一直到秦景之笑容渐冷,才畏畏缩缩的迟疑道,“世子殿下,还有是关于火场勘查的一些额外发现。除了我们的马蹄印,玄明卫似乎还找到了一种特制火油的残留,据说……据说那味道和燃烧后的痕迹,与三殿下府上私库里的某种珍藏很像……”
秦景之闻言,倒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有些玩味道,“还有吗?”
“还有一枚被踩进泥里的令牌挂穗,编织手法是宫内样式,但颜色像是三殿下身边近卫惯用的那种靛蓝丝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些都只是风闻,并无实据。
秦景之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层层屋檐,低声自语,“我那好三哥动作倒是快得很呐。”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愤怒,更多的是愉悦,“这是自以为除掉了心腹大患,便得意忘形的急着撇开绊脚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