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值房的窗棂积着薄尘,冷月光透过缝隙漏进来,在案上的卷宗上投下细碎的影。温辞桉攥着笔杆的手泛白,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迟迟未落——案上摊着的是寒江的审讯记录,通篇只有“无可奉告”四个字,像块冷硬的石头,硌得人胸口发闷。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是上次替林霁尘挡剑留下的疤。他抬手按了按绷带,指尖触到布料下的凹凸,突然想起林霁尘临走时的背影,玄色朝服在晨光里渐行渐远,那句“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如今却只剩满城的风言风语,和朝廷张贴的通缉令。
“温编修,夜深了,喝杯热茶暖暖吧。”张砚端着茶盏走进来,水汽氤氲着他的脸,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寒江还是不肯招,要不要先歇着?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查他的住处,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温辞桉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却暖不透心底的凉。“不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沉,“影阁的余党还在暗处,林靖的踪迹不明,我们不能等。寒江是唯一的突破口,必须让他开口。”
张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阵发酸。自从林霁尘离开后,温辞桉就像上了弦的弓,白天查案,夜里审犯,连伤口发炎发烧都不肯歇,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底的光也暗了许多。“可您的身体……”
“无妨。”温辞桉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审讯记录上,“小石头那边怎么样了?温福有没有说他闹着要找爹娘?”
“没有,小石头很乖。”张砚的声音放得更轻,“他每天都在馒头铺门口等,问林侯爷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林侯爷去办大事了,办完就回来陪他。”
温辞桉的笔尖顿了顿,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斑。他想起小石头攥着冷馒头的模样,想起那孩子眼底的期盼,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明天让温福带他去城郊的海棠园逛逛,”他轻声说,“别让他总在门口等,免得触景生情。”
张砚点头应下,却没立刻走,只是站在旁边,欲言又止。“温编修,”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了,“林侯爷……有消息了吗?禁军那边说,边境的驿站都查过了,没发现镇国将军的踪迹,林侯爷也……”
“没有。”温辞桉的声音冷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再提他了,我们查我们的案,他的事,与我们无关。”
话虽如此,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每天都会让禁军打探林霁尘的消息,每次得到的都是“毫无踪迹”,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蔓延——林霁尘会不会出事了?会不会被影阁的人盯上了?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知道自己不该惦记,不该牵挂,毕竟林靖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疑凶,可那些一起经历的生死,一起熬过的苦难,一起说过的“一起面对”,却像刻在骨子里的痕,怎么也抹不去。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禁军匆匆跑进来,脸色苍白,声音带着点急促:“温编修!不好了!寒江在大牢里出事了!”
温辞桉猛地站起身,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却顾不上了:“出什么事了?”
“他……他咬舌自尽了!”禁军的声音发颤,“狱卒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嘴里全是血,手里还攥着半块海棠玉佩,和您手里的一模一样!”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踉跄着往外走,张砚连忙扶住他,两人快步朝着大牢的方向跑去。夜风吹在脸上,冷得刺骨,却远不及心里的寒意——寒江死了,唯一的突破口没了,影阁阁主的身份,林靖的真相,爹娘的冤屈,难道都要石沉大海?
大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寒江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角还淌着血,眼睛圆睁着,像是死不瞑目。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里露出半块海棠玉佩,和温辞桉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朵,背面的“阁”字清晰可见。
温辞桉蹲下身,颤抖着手掰开寒江的手指,拿出那半块玉佩。玉佩上还沾着寒江的血,温热的,却带着点刺骨的冷。他看着玉佩上的海棠花纹,突然想起母亲的笑容,想起父亲的信,想起林靖在山林里的身影,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寒江为什么会有这半块玉佩?这玉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林靖和影阁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纠葛?
“查!”温辞桉的声音带着点破碎的疯,“立刻查寒江的所有关系网,查他最近见过什么人,查大牢里的狱卒,看看是谁给了他机会自尽!我不信他会这么轻易死,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是!”禁军连忙应下,转身往外跑。
张砚看着温辞桉眼底的绝望和愤怒,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寒江的死对温辞桉来说,是多大的打击——这不仅意味着线索中断,更意味着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未了的冤屈,可能再也没有昭雪的机会。
“温编修,您别太激动,小心伤口。”张砚扶住他,声音带着点哭腔,“我们一定会查到真相的,一定会的。”
温辞桉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玉佩上。“太晚了,”他的声音发颤,“寒江死了,线索断了,我们还能查什么?还能怎么查?”
他想起林霁尘临走时的承诺,想起自己对小石头的保证,想起那些日夜不休的追查,突然觉得好无力——他拼尽全力,却还是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查不清,像个跳梁小丑,被影阁的人耍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突然触到寒江的衣袖,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连忙伸手去掏,摸出一张卷成筒的纸条,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影阁阁主,乃皇室中人,林靖卧底,北狄有秘。”
温辞桉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纸条差点掉在地上。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林靖是卧底?北狄有秘?这一个个消息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瞬间懵了——如果林靖是卧底,那他之前的所有罪证,是不是都是假的?如果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那这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
“张砚,”温辞桉的声音发颤,把纸条递给他,“你看,这是寒江留下的,他说林靖是卧底,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北狄有秘。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又是影阁的圈套?”
张砚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血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摇了摇头,声音发颤:“我不知道……但这消息太重要了,我们必须查清楚。如果林靖真的是卧底,那镇国将军府的账册,朝廷的通缉令,可能都是影阁的阴谋,目的就是让他彻底取得影阁的信任!”
温辞桉的心跳越来越快,后背的伤口疼得厉害,却顾不上了。他看着手里的两块玉佩,看着寒江的尸体,看着那张血字纸条,心里的希望像被点燃的火苗,渐渐燎原——如果林靖是卧底,那他爹娘的冤屈,是不是还有昭雪的可能?如果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那这场棋局,是不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立刻备马!”温辞桉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点急切,“我们去北狄!林靖一定在那里,影阁的秘密也在那里,我们必须找到他,问清楚所有的真相!”
张砚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快步走出大牢,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寒意,却吹不散心里的急切和希望。温辞桉攥着手里的玉佩和纸条,脚步坚定地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又是一场生死较量,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和阴谋,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爹娘的冤屈,为了夜影的牺牲,为了小石头的期盼,也为了林霁尘那句未完成的“交代”,他必须去北狄,必须找到林靖,必须查清楚所有的真相。
而在遥远的北狄草原上,林霁尘正骑着马,朝着草原深处走去。他的身上沾满了尘土,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他已经查到了林靖的踪迹,知道他就在草原的某个部落里。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真相会不会比想象中更残忍,但他知道,他必须去,必须给温辞桉,也给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