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达半年多的打听后,陆子白终于摸清了那名书童的来历与行迹。
去年九月,他被买进陆府,最初只是个干粗活的。谁知这人力气大,做事快,嘴巴又甜,很快博得柴房主管的欢心,被转派到陆靖尘一名妾室的屋里扫地。可不知怎的,他像是有意无意一般,竟常把灰尘往屋里扫,往床上扫,不到半月便惹得主子不耐,被赶了出来,打发去门生宿舍打扫。
又过了两月,结果仍是“手到之处,愈加凌乱”,弟子们实在受不了,只好将他推去搬书。原以为是个轻省活,谁料这活儿要力气也要识字素养,常人难兼,而他偏偏二者兼具。竟在搬书、整理之事上做得井井有条,没多久便小有名声。
陆子白听到这里,心头暗生疑虑:一个被买进府的下人,怎会识文断字?
再往下查:就在陆子白二十岁那年的二月,这书童因手脚麻利,被推荐进大书房当差,管着整理书册,偶尔端茶送水,日子一时宽松许多。
然而好景不长。十一月,他被派去给章宗主沏茶,结果却像是头一回碰茶水似的,竟把九分九烫的热茶直泼到章宗主手上。
“哎哟!”章宗主当场痛得失声。
陆靖尘立马气急:“蠢货!怎么做事的!来人,把他赶出去!”
自此,那书童被打回原形,重新丢进杂役堆里,日复一日做着粗重活。
——不过。
小远回报说,那人倒也人缘不差,颇得厨房主管,即稳儿之父的赏识,不久后竟被调进了送信部,当了个送信童子,日日往来于府中,替公子小姐们传递书信。
“有意思。”陆子白暗想。
这一念头一起,他心口那股郁结竟消散了不少,反而生出几分莫名的兴奋。
是年五月二十,陆子白便上书请愿回府,心里已有打算——要亲自会一会那名送信童子。
很快,六月初六到来。彼时府中大多数人都去观看比武会,院落里少了许多双眼睛。陆子白便趁机让人暗暗写了十多封信,假意寄给自己,好等那送信童子上门。
送信的童子甚多,前后足足等了五天,他才盼来心中那个身影。
“陆公子的信。”
那人刚踏进外院门口,在外接待的下人——小远装扮的杂活小弟,立刻装模作样将其拦下:“我去叫一下小远哥,你等着。”
进得屋后,小远得意洋洋地冲陆子白低声道:“人来了!准备好!”
陆子白一听,心头一紧,几乎没加思索,便猛地冲出门去。三下五除二,他已将那送信童子擒住绑了回来。
“救命啊!杀人啦!强抢民男啊——!!!”措手不及,那童子立刻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闭嘴!”陆子白冷喝一声,气势逼人。
果然,这话管用。那童子立马收了嗓子,抱着腿蹲坐在地上,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呆呆望着陆子白。
“看什么看?”
童子被喝住,立马又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扣起手指,满脸写着乖巧。
这一副欠揍样子,简直让陆子白火气更旺。他忍不住向小远喝道:“你,把他给我扒光!快!”
话音未落,那童子立刻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嗷嗷乱叫起来,嘴里连珠炮似的蹦出一串词:“非礼!流氓!色鬼!我是黄花大男儿——啊啊救命啊——!”
陆子白被吵得耳根直跳,吼了句“我想让你洗澡”后索性不再理他,甩手快步回了书房,低头整理起宗务。
一天一夜过去,房里的哭嚎声却始终没停。那声音起初隔着三道墙还算模糊,结果时间一长,那声音竟像水滴石穿般,一点点渗透出来,直钻进陆子白耳朵,吵得他头昏脑胀,连字都写不稳。
终于,他猛地放下笔,快步推门冲到童子面前,怒吼一声:“哭什么哭!要不要脸!大男人成天哭丧,丢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