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连绵群山沉浸在深冬的寒冷中尚未苏醒,山顶那座古朴道观已传出清越明朗的讲学之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无人能想到堂中布道人竟是鹤发苍苍的观内住持。
座下除云雾观道士外,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普通游客,令人惊奇的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女也勉强打起精神端坐其中,她双眼迷蒙,手上认认真真地拿笔勾划,身侧还坐着两位专心致志的中年女人。
“阿星,真不困啊?”趁着中场休息,宋母看着女儿惺忪睡眼轻声关切,宋南星使劲儿眨了眨眼,努力作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妈,平时早读差不多时间啦,习惯了。”
嘴上回答着,少女却万分想念厢房里那张温暖的软床,但昨晚的一系列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导致她一晚上梦魇纷飞,根本不知道醒了多少回。
自知杂念丛生,宋南星早晨干脆自告奋勇跟着两位女士去听讲经以求静心。
幸好眼下那个给她带来杂念的根源不在,不然一时间还真不晓得以何种情绪与他相处,宋南星叹了口气,心道能躲过一时是一时,不过她怎么记得有句老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重重揉捏了下酸痛的肩背,宋南星再次回想起陆道长的谋划,在那个计划里,自己是最为关键的一环,按辰渔的说法,自己不就是明明白白被陆寻利用么?
利用自己也就算了,以人类血肉之躯为牢笼囚禁一个妖,这主意听上去怎么就那么惊世骇俗呢……
下半场的讲学很快接近尾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活跃热闹起来,住持老者轻抚长须,精神矍铄:
“众友若是有疑,可与老朽探讨一二。”
话音落时,住持已从台上移步堂中,坐在前排的几人在老者鼓励的目光下纷纷举手开始一番讨论,众人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等鹤发老者来到堂后时,房内大多数人已成群结队散去,少女身旁的中年女人迎上了老道问询的目光:
“道长,这经中所言无为,便是说消极不作为的态度么?”
老者轻抚长须,耐心应声:
“清净无为,绝非不作为,天行有道,乃指不妄为。”
“不妄为?”宋南星不禁小声重复老者的话语,他面向众人娓娓道来:
“即不可违背规律本性,强行妄为。”
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解释,老者笑得和颜悦色,手掌再次抚上白须悠然离开了堂室。
在座的几人若有所思,宋南星几番联想,突然站起身追了出去,待她靠近住持的清瘦身影时,已是有些气喘:
“道长!有件事情想与您请教一二。”
老者闻声驻足回头,那张仙风道骨的面容上扬起好奇之色:
“小友,何事这番急切?”
“我……我听说,有一种方术,可以将……妖囚禁在已故的人类躯体中,如此千万年以绝妖性,”白雾观住持眉头微蹙,宋南星忽略面前那人的凝重表情,终于问出了心中所牵挂之事:
“如此,那个人类会怎么样呢?”
少女非常想知道陆道长先前所说的造化,究竟是指什么……
老者捻了几缕胡须,语气异常严肃:
“魂魄已灭,肉身成活,此等有违死生自然之术,实非正道,恐怕这条寂灭魂灵将百世孤独,永无安宁。”
见少女一时呆愣,住持微微颔首,便飘然离去了,余光里周遭景物变得黯淡,宋南星只能感受到心头泛起连筋带血的疼痛,似纵横交错的藤蔓绞紧血肉,滚烫血液连同热泪蓦地洒落,无限痛楚之中,她后知后觉,自己与陈渝大概已是诀别。
*
假期总是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耗尽,返工前一天,宋父带着女儿将妻子送上离家的飞机,一家三口在机场依依不舍,互相带着笑意叮嘱关切,眼角却都有些许湿润,不知下一次相见又会是何时。
回到家的宋南星简单收拾了下,洗去一身风尘瘫倒在主卧温暖的大床上,今晚男人接到安排赶往公司值班,整个房间除了空调微弱的运行声外,再无其他响动。
床头柜的台灯被调到最低,淡黄色的光线勾勒出少女柔和流畅的侧颜,就在宋南星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卧室外面忽然传来一连串开锁关门的撞击声,虽然动静不大,但在几乎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也足以将少女从迷蒙中拉回现实。
难道是她那老父亲临时回来了?
宋南星半眯着眼艰难摸索到手机,她很快打了几个字随后熄灭屏幕,此时她根本不想离开这个舒适的地方。
过了片刻,屋外浴室响起阵阵水声,朦胧舒缓的节奏使宋南星的心神再次涣散,可铺天睡意却被一道清晰的手机提示音打断,同时响起的还有几下极轻的敲门声。
[爸明天早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