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夫若见鬼魅,拔剑砍杀吾。
……”
直到此时赵匡胤才听到故事的后半段……
当初桓襄救了她,问她想不想报仇。李娥姿原本身上就有几分功夫,又跟他学了三年,筹划着回韩家报仇,碰巧有一天在出云山下碰到了韩修。
韩修以为撞见了鬼,拔剑就来砍。
李娥姿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武功突飞猛进,一刀就砍了他的手臂,然后跟在他后面杀去韩家。
她吹着龙笛,幽冷的曲声直把韩家大门撞破,温柔散经风散进去,所过之处韩家人纷纷倒地不起。
她拍醒韩修,给他吃了温柔散的解药,然后让他把家里的毒药金鹧鸪找出来,亲手喂给自己的爹娘、兄嫂、侄儿女,不肯喂就用刀砍他。
韩修不敢迟疑,一个个灌过去,至亲全都死在他手上,其他人更不肖说,不用刀他也灌的很快。等毒死了所有人,爬到李娥姿脚下,想来抓她的衣角苦苦哀求:“姿儿,我已经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饶我一命吧……”
李娥姿大怒,举刀把他另一条手臂也砍下来,悲愤道:“当初我也是这么哀求你放过囡囡和安儿,你放过他们了吗?不要告诉我你怀疑他们是你爹的种,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倒在血泊里的韩修涕泗横流,“我知道他们是我的亲骨肉,可我怕我爹!他有很多儿子,不会在意我的……其实自你嫁给我那一日我就一直提心吊胆,我此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绝色,甚至觉得我爹也没见过……我又欢喜又害怕,惶惶不可终日,可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姿儿,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也爱着我们的一双儿女,如果……不是我爹,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很幸福的!”
听他如是说,李娥姿仰头大笑,笑的无比凄厉,“你为了活命谁都可以杀,就算没有你爹,换成是别人,你照样会选择杀害自己的妻儿!韩修,你知道整个韩家最该死的人是谁吗?是你——身为丈夫和爹爹,你不能成为依仗,至少不能帮着别人谋害我们,可是你呢?你打孩子,你亲手把毒药喂到他们嘴里去,怎么?你当那是桂花蜜酿啊!要不要你也来尝尝滋味如何?”
韩修大骇,虽然双臂尽失,可他依旧怕死,摇头泣道:“姿儿……别杀我……别杀我……”
李娥姿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拽的仰起头,就像当年他对自己所做一模一样,“你给我喝——”
一壶毒酒尽数倒进他嘴里,还没喝完人就断气了,眼泪凝成颗颗金珠,和囡囡死前一模一样。
看着满地的死人,李娥姿从后院挖出一双儿女的尸骨,拉着他们走出韩家,走一路撒一路纸钱。
大仇得报之后,桓襄开始命令她灭门一些武林世家。原以为自己会恐惧杀人,可真到了那一天,却出奇的平静,灭完门就撒纸钱,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是她干的,菩提夜雪的名号由此得来。
她杀了很多无辜之人,意料之外未曾感觉良心不安,变的对一切都冷漠无情。
甚至死到临头也只是问:“我非生来善恶不分,可这世间可曾待我以善?”
眼见潮水将她淹没,嘉敏抱紧赵匡胤,泪水沾湿了他胸膛的衣衫,观者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谁也说不出为恶的究竟是这个女子,还是这罪孽深重的人世间。
血淋淋的五代之殇,除了父子兄弟骨肉相残之外,又有多少女子掩埋在黄土下的血泪与悲苦无人问津?
赵匡胤不由仰天叹息,这样一个时代能在大宋手上终结么?
众人各自沉溺在万千思虑中,唯独范云记挂着故友安危,匆匆跑去了出云山后的蝶蛉谷。
孟淮安葬身于此,柳宿昔前来寻他,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来的这般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能替二人收尸,然而他只在花丛里看见一个很大的雪白蚕茧。
柳宿昔失魂落魄坐在雪白的蚕茧面前,也不知坐了多久。
见她眼角泪痕犹湿,范云心道不好,走上前低声问道:“柳姑娘,淮安呢?”
柳宿昔回头看他,眼泪又落下来,幽幽道:“在这蚕茧里面!”
蝶蛉蛊的宿主在弥留之际尚以血饲虫,尸体便会被蛊虫结成的蚕茧包裹住,这样蛊虫就还有余力去保护离主的性命。看来他是到死还放心不下柳宿昔的安危,打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为她筑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天亮以后他就要离开我了,尸骨化成灰,我连他最后的样子也看不到。”柳宿昔悲恸大哭,见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大声道:“可不可以有人帮我遮住太阳,不要让它升起来?不要让它升起来……”
范云看着她难过的说不出话,东边的天幕渐渐转红,旭日在云层中探出了头,蚕茧由雪白色变成黄色,在眼前慢慢灰化。
赶来的萧念念看到这一幕大声道:“我听说蝶蛉蛊的宿主在灰化之前尚有一线生机,不要必须由离主以自己的血为引打开蚕茧进去将他唤醒。”
柳宿昔惊诧,当即拔刀割自己手掌。
萧念念上前阻拦,郑重道:“古书虽有记载,可却从未有成功过的先例,更大的可能是你也被困茧中,和他一起化成飞灰,你就不怕么?”
“那样也很好,不是么?”柳宿昔似乎没有力气多说些什么,只道:“郡主,谢谢你!”
淋漓鲜血滴在蚕茧上,不过片刻无数蚕丝飞起,裹住柳宿昔全身将她拉扯入茧中,重重砸在孟淮安怀里。
已昏迷许久的孟淮安竟被她砸的恢复了直觉,蚕茧却又合上,将二人紧紧困在里面。
太阳越升越高,蚕丝依旧在变黄,萧念念喃喃道:“没有人成功过,是不是方法根本就不对?被困在茧中之人根本无法被唤醒!小九,我害死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