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终末回响
第五十三章绞索与倒计时
城市的黎明被一层灰蒙蒙的工业雾气笼罩,光线艰难地穿透,赋予废弃工厂区一种不真实的、冰冷的铅灰色调。范楠舟蜷缩在安全屋角落的行军床上,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与高度亢奋的悬崖边缘徘徊。他已经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真正合眼,眼球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每一次眨眼都像砂纸摩擦。第四轮、也是他计划中最冒险的“主动诱骗”脉冲的发送程序,正在主控电脑上进入最后的参数校验阶段。
这台电脑,连同屋里其他几台设备,是他此刻与外部世界、与那个黑暗深渊唯一的、脆弱的连接。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是他用所剩无几的理智、从陈沧留下的破碎信息、从“垃圾数据”中淘出的“签名”、以及那0。1秒的诡异“回波”中,艰难拼凑出的、一套针对“信标”硬件潜在“后门”的、主动交互协议模拟程序的雏形。
这套程序的原理,是在前几轮“叩门”脉冲的基础上,不再仅仅发送模仿“后门”特征的信号,而是尝试模拟一个“信标”硬件在特定指令下,向“后门”发起“握手”或“状态查询”请求的、更复杂、也更具“挑衅性”的电磁脉冲序列。如果那个“后门”真的存在,且具备双向通讯能力,或许**会对这种符合其内部协议的“模拟请求”产生某种形式的、可被外部捕捉的“响应”——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硬件状态变化或能量泄露。
风险不言而喻。这无异于在黑暗中,对着可能潜伏着史前巨兽的深渊,用特定频率和节奏吹响口哨,试图“召唤”或“激怒”它。一旦“方舟”系统(或“后门”背后的存在)识别出这是外部伪装,其反制将是迅速且致命的。
但范楠舟已别无选择。被动监听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寂静和日益逼近的不祥预感。他需要“确认”,需要“证据”,需要知道这条用宋世语和孟颜夕生命换来的线索,到底通向哪里。即使终点是毁灭,他也要亲眼看见。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悬在“执行”键上方,准备开始这最后的豪赌时——
“嗡……”
安全屋深处,一台连接着老式拨号调制解调器、作为最后应急通讯手段的、物理隔离的备用终端,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但在此刻死寂的环境中清晰可闻的、启动自检和载入程序的嗡鸣声!
范楠舟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台蒙着灰尘的屏幕。这台终端没有连接任何网络,甚至没有连接主电源,只靠一块独立的应急电池维持最低限度的时钟和基础BIOS。它不应该自己启动!
除非……
他心脏狂跳,几乎是扑到那台终端前。屏幕上,绿色的、闪烁的光标,正在一行行地、自动打印出字符。没有登录界面,没有命令提示符,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直接操作着这台机器的底层固件。
字符是十六进制代码,夹杂着一些模糊的、似乎是错误信息或内存地址的标识。
范楠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这种模式——这是某种硬件层面的、极低级别的、固件后门或调试接口被远程激活的典型表现!有人,或者某种东西,正在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可能是利用了他安全屋附近、某种未知的、极低频或特殊载波的物理信号注入),直接“唤醒”并尝试访问这台终端的底层硬件!
是“方舟”?他们发现这里了?用这种方式进行技术侦察或攻击前奏?
还是……陈沧提到的“清道夫”?他们拥有这种级别的硬件入侵能力?
抑或是……那个“信标”硬件“后门”背后的、未知的存在,顺着他之前的“叩门”脉冲,反向“摸”了过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下意识地想拔掉电源、砸毁终端,但一种冰冷的理智强行按住了他。破坏终端可能触发更激烈的反应,也意味着切断这唯一一个、可能窥见攻击者(或联系者)真面目的窗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在另一台干净的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开始实时抓取并解码备用终端上出现的十六进制代码流。同时,他启动了屋里所有可用的电磁监测设备,以最大功率和精度,扫描安全屋周围、尤其是备用终端天线和电源线可能感应到的、任何异常的、低频或特殊调制的电磁辐射。
代码流在持续。起初是一些混乱的硬件标识符和内存映射信息。然后,开始出现一些重复的、似乎是某种“握手”或“认证”协议的代码片段。这些片段的格式,与他从“签名”和“回波”数据中推导出的、关于“信标”硬件“后门”可能使用的通讯协议的某些特征,存在令人不安的、模糊的相似性!
但又不完全一样。更像是……某种更古老、更底层、或者被高度篡改和混淆过的版本。
就在范楠舟全神贯注地分析这些代码,试图找出其来源和意图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金属摩擦与锁簧弹开的脆响,从安全屋唯一的、被他用三道物理锁和一道电磁锁从内部加固的、厚重铁门的门轴位置传来**。
范楠舟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有人在外面开锁。不是暴力破解,是技术开锁,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无声无息。
联合调查组?还是“清道夫”?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的精确位置?还能绕过他布置在门外、与锁具联动的、震动和电容感应报警器?
除非……他们早就潜入了这栋建筑,甚至可能,一直就在附近监视,在他布置警报器之前就已经在了。刚才的终端被“唤醒”,可能只是一个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声东击西的诱饵!
冷汗如浆。范楠舟的大脑在肾上腺素飙升下,反而进入了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高速运转状态。他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没有时间去恐惧。生存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最后执念,驱动他做出了一连串在事后看来近乎疯狂、但此刻是唯一选择的、动作。
他猛地扑向主控电脑,不再顾及任何隐蔽,用最快的速度,将刚刚完成的第四轮“主动诱骗”脉冲模拟程序的全部核心代码、参数配置,连同“签名”、“回波”数据、以及备用终端正在接收的十六进制代码流的实时抓取副本,打包、加密,并通过一条预设的、仅用于最极端情况的、单次有效、发射后不管的、高度定向的、大功率、短脉冲、激光数据链路,朝着城市另一端、一个他预先设置好的、物理“死信箱”坐标(一个废弃的卫星信号接收锅的焦点位置,那里藏着一个防电磁脉冲的加密固态硬盘),狠狠地、“发射”了出去**!
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倾泻而出,耗尽了激光链路的所有能量储备,设备瞬间过热烧毁,冒出刺鼻的青烟。
几乎在数据发射完成的同一瞬间,铁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被向外拉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专业到令人窒息的、寂静**。
范楠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备用终端还在顽固地、打印着那些诡异的十六进制代码。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如果他无法带着“真相”离开,那么至少,他要让入侵者,也无法轻易得到它,甚至……要让他们“看到”一些,足以引起混乱和猜忌的、东西。
他扑向备用终端,不再尝试解码,而是用尽最后力气,在键盘上手动输入了一串极其简短的、混合了“信标”硬件“后门”特征频率代码、以及他从十六进制流中辨认出的、几个疑似“认证密钥”片段字符的、完全无意义的、但看起来像某种“激活指令”或“错误响应”的、乱码字符串,然后狠狠地敲下了回车。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引发什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也可能,会向那个正在“唤醒”终端的未知存在,发送一个错误的、但带有“后门”和“认证”特征的、混乱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