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第一次见这种装修风格,略感新奇。
谢望忱把周初的迪士尼书包,放在蘑菇造型的置物台,对小姑娘说:“让你哥偶尔也上上网,见见世面。”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口矫正中的银牙。
笑容很浅,很快闭上嘴。下巴搁在桌上,闷闷的。
这是她的常态。
周铁办公室的抗抑郁药是医生开给妹妹周初的。
他的生活寡淡沉闷,妹妹是他的精神支柱。
小时候,他们很穷,父母被追债,为了不连累两个小孩,跳了楼。
周初先天耳疾,先天耳疾的人听不到,往往也不会说话。
他怕错过她的学语期,计划给她安装人工耳蜗。
一副耳蜗,天价。
他白天上学,晚上去修车厂拧螺丝洗车,终于凑够钱。
后来他接触了赛车,赚钱容易许多。妹妹的耳疾也有好转,做完手术后只需要佩戴助听器。
再后来为了稳定,有份正当职业,给妹妹做个表率,给优盛投了简历。
周初很乖,成绩不说顶尖,也在中上,不让人操心。
从去年开始,小初有了厌学情绪,不想去学校,今年则更严重,甚至已经不愿意佩戴助听器。
他不舍得送她去聋校,尽力让她在正常环境长大。
她现在却主动要放弃声音,彻底进聋的世界,连话也不愿多说。
他问,小初说她本来就是聋子,哭着跟他道歉,“哥哥对不起,你不要难过。对不起,不要管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周铁自觉说话生硬,不善言辞,不擅沟通,因孤僻的性格也无人可求助,只能一遍遍给她请医生,心理和生理的都请,可毫无作用。
他提心吊胆,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下午的项目拉通会,他发言出了个小失误。
会议结束,谢望忱和他一同出会议室,拍了他肩一下。
他说:“抱歉,我会担责。”,谢望忱却说谁问你这个了,许久没见小初了,下午接小初放学别忘了他这个干哥哥。
此刻,坐在此处,他对谢望忱由衷感激。
服务员送来菜单,谢望忱把卡通折纸递给周初,亲切寻常地问:“我们小初想吃点什么,看看。我记得你喜欢柠檬汁?”
菜又点了几样,两个大人陪小孩喝酸酸的柠檬汁。
周初很喜欢哥哥的这位老板,但也只此而已,她闷着头。汉堡掉了几粒碎肉渣,她捻起放进口中。
周铁看到过她在家里捡地上的东西吃,心理医生说她的自我价值感很低,配得感低。
她知道哥哥又看到了,她讨厌自己软弱怯懦毫无尊严,她就知道会把所有事搞砸,眼眶蓄满了泪水,肩膀小幅度颤抖。
谢望忱没有过度反应,拥住小孩的肩,轻轻拍着,冷感的声线此刻极气温暖,轻声哄:“怎么了,我们小初?”
“谢哥哥……”
没有事,没有任何人会理解她,她不想待在外面,只想待在家里。她会把所有事搞砸,给所有人添麻烦。
“对不起,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是不是有人欺负小初了,嗯?”
……
冬天黑的早,天光一寸寸被夜色浸透。
周初还是不肯说,哭累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还湿漉漉的。
他问周铁之后怎么打算,周铁摇摇头,掌心盖在面门,自责是否他的孤僻给小初做了不好的表率,“不知道,要是再这样,按她说的,转去聋校。”
谢望忱否定了,最好不要,小初现在和正常人无异,没有把正常人放去特殊学校的道理,小初自我放弃,当哥哥的要是也放弃她,船就真的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