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敢动手,我派人把金家给铲平!”赵黑熊气得哇哇乱叫,拔出枪对准面前那护院的胸膛,那护院吓得直抖,把求救的目光转向金继祖。
见势不妙,刘副官吓得冷汗直流,连忙挡在他面前,“司令,赵军长,你们还要带兵,千万别现在捅娄子!”
僵持中,程行云看了怀中的女子,忽然很想生生世世这样温暖她。思考良久,他把她放下,起身瞪住赵黑熊,“赵黑熊,我命令你,收起你的枪,现在向后转,回驻军总部!”
赵黑熊大怒,“你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当缩头乌龟,老子今天跟他们杠上了,看看他们这几条破枪能把我怎么样!”
“听我命令!”程行云怒吼道:“你的枪是来打鬼子的!”
赵黑熊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悻悻把枪收起。刘副官叹息一声,催促道:“赵军长,我们走吧!”说着,跟着程行云大步跨出房间,赵黑熊回头看了看那女子,骂了声,“金老板,你给我看好点,要是人没了我可饶不了你!”他把拳头在金继祖眼前晃了晃,拔腿就追。
看着三人的背影,金继祖得意洋洋,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一直退让就是怕你们,你们要跟我斗还生晚了几年!”他瞪了三太太一眼,“以后还敢乱说话看我不把你嘴巴撕了!来人,给我送太太们回院子,把三太太的院子锁起来,以后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这个院子!”
他踱到床边,看着那小小的脸,一天下来,她竟又好似缩了一圈,连颧骨都突了出来,他沉默良久,转头对管家道:“你去给我找大夫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事,我看她脸色不对!”管家嘟哝一声,“老爷,丫头们都饿得没力气了,您还是让她们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没人能伺候少奶奶了!”
他怒吼道:“一群废物,把她们叫进来,等少奶奶吃了东西她们才能吃,我就不相信我整治不了一个女人!”
大夫慌手慌脚赶来,诊完脉长吁口气,开了些补益气血的药便走了,管家叫人煲了参汤,命两个老妈子把叶芙蓉扶起来,一人撬开她的嘴巴把参汤灌进去,她昏迷着,倒有一大半流到外面。这样灌了一阵,总算有些喝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迷蒙的眼睛,见面前跪了一地的丫头,有两个已然歪倒在地,管家见她醒转,跪倒在床榻上,哽咽道:“少奶奶,求你吃点东西吧,老爷吩咐过,你不吃别人也不准吃,你难道真的忍心让这些小丫头陪你去死,她们还这么年轻哪!”
叶芙蓉一点点找回自己的意识,她把手遥遥伸向小蓝,小蓝连忙扑上来握住,几乎泣不成声,“少奶奶,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叶芙蓉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好似被火烧灼,她用力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以为……”管家连忙叫人端了燕窝过来,小蓝连忙接过,轻声道:“少奶奶,你别说话,先吃下去。”看着她把东西吞了进去,大家才舒了口气,管家一挥手,“快叫人把这两个晕倒的抬回去,你们先去吃点东西!”
当大家乱纷纷地出去,管家把门关上,飞快地走到叶芙蓉面前,“少奶奶,你记不记得,今天程司令来过。”
叶芙蓉眼睛一亮,猛地抬头,“原来是真的!”她眼中的火光一点点熄灭,“他又是来做什么,难道嫌羞辱得不够吗?”
管家摇摇头,“少奶奶,我感觉得出来,他对你是动了真情,今天他抱着你的时候连我都忍不住想落泪,那刻他眼里好像只剩下你一个人,要不是老爷拦着,他就已经把你救出金家了。少奶奶,你如果想跟他,我和小蓝会找机会帮你!”
叶芙蓉惨然一笑,“算了,你们不用劝我,我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了。”她拉着小蓝的手,“你还没吃东西吧,你去弄点吃的来,我们一起吃点吧,今天连累你们了,我真是过意不去!”
小蓝急急忙忙跑出去,管家还想再劝,叶芙蓉对他粲然一笑,“六福叔,你的恩情我记下了,等来世一定找机会报答!”
管家骤然变色,“少奶奶,你难道还想寻死,现在兵荒马乱的,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何苦一次次这样想不开!少奶奶,你就听我一句劝,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把自己命保下来再说,这条命你自己都不顾惜,又有谁会为你着想呢!”
叶芙蓉怔怔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担忧让她泪落如雨,良久,她把脸擦了擦,轻叹道:“六福叔,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感激你!”
灯光有些昏黄,在她脸上抹上一道道暗影,她眯着眼睛看着这唯一的温暖,心中一片寂然,好似万顷波澜一瞬间平息,只剩下鸟儿的啾啾哀鸣,在寻找风浪中失去的伴侣。
以后,要如何面对狂潮再起。
太累了,还是算了吧!
夜深了,驻军总部司令官邸的客厅仍亮着灯,程行云燃起一支烟,把自己圈在沙发柔软的怀抱里,一缕缕烟往他头上飘去,最后散为无形,他的头顶,那原本热烈的水晶吊灯沉默了,那是欧洲宫廷式样,层层叠叠垂着诸多饰物,每一个灯碗都是精雕细刻,烛形灯泡通体透明,也许它看过太多繁华,在这样凄清的气氛中竟无所适从。
她的脸一次又一次在心头浮现,默默流泪的,惊恐的,绝望的,迷惘的,竟从来没有一次面带笑容,她是个苦命人,自己却还要雪上加霜,在她的心上再捅一刀,这样一连,自己和那心狠手辣的金继祖有什么区别。
他试图硬起心肠,把她从脑海中赶出去,这个人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他如果不打跑抢他饭吃的乞丐怎么能活到今天,如果不把那个和他争地盘的老头杀死,怎么会讨到东西,如果不是一次次从毒打中逃脱,怎么会有命撑到如今,如果没有忍住操练的辛苦,怎么可能提拔上去,得到总司令赏识。
这么多年,有许多次他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天老爷嫌他的命贱,终于还是放过他,一次又一次,他对自己说,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要去管别人的死活!
所以,他在战场上一枪枪撂倒敌人,每次都直射他们的胸膛和脑门,那时候,他面前的敌人早已是死人,即使他们仍会惊恐,仍会愤怒,即使,他直面的是他们眼底求生的渴望。
他要活,所以别人必须死。
他幽幽叹息,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当他决心赴死,带领众人以身躯阻挡日本人前进的脚步的时候,他竟会心有不舍。
舍不得她苍白的脸,舍不得她纤细的腰肢,舍不得她的馨香,舍不得她唇的温润。
更舍不得,心里那平凡安定生活的梦想。
他咬了咬牙,把烟蒂掐熄,听到门响了,他定了定神,大声道:“进来!”
刘副官端着壶酒进来,“行云,咱们很久没喝酒了,你要是不嫌我酒量浅,就让我陪你喝上两杯吧!”说着,他坐到他对面,找来两个杯子斟满,自己先一饮而尽。程行云没有说话,也一口干了,放下杯才叹道:“刘兄,谢谢!”
刘副官笑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么客气!行云,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你别想这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那金继祖总有一天会被咱们收拾的!”
程行云苦笑着,“咱们以后不要提这档子事了,书远,咱们今天光喝酒,不谈其他事情好不好,这些天我都快烦死了!”
刘副官终于停了嘴,两人默默喝了一阵,刘副官顶不住,摇摇晃晃回去了,程行云喝得也有些晕,回到房间,连灯都没开,摸索到床头打开一个藤制箱子,把里面的东西翻倒在**,然后扑到上面,搂住一堆冰凉的布料,不知不觉眼已经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