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临心说怕我死在你这里,但没将这话说出口。他说:“我有个怪癖,一看女人生孩子我就害怕。”
兰朝生:“为什么?”
奚临说:“因为我妈就是生孩子的时候没的。”
兰朝生脚步顿了下,说:“生你弟妹的时候?”
奚临摇头,“不是,是生我的时候。听我爸说是因为羊水拴塞,说起来也奇怪,我又没亲眼见着,但后面还是见不得生孩子的动静,估计是胎里带出来的。”
兰朝生看着他,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奚临这次没跟他多计较,说:“怪吓人的,你们这的女人真是勇士。”
兰朝生说:“我们这里代代都这样生,也有代代相传的接生手艺,很少有事。”
奚临无言以对,也不好多点评他们这的“传统手艺”安不安全。两个人一路走回祠堂,奚临见家家户户都在晒五彩的糯米饭,也有人正杀牛宰鸡,应都是为明天的祭礼作准备。到了祠堂前头,奚临说:“我回去了。”
兰朝生要踏进门槛的脚步一停,说:“你等我下,我把账本写完跟你一块回去。”
奚临说:“你回去干嘛?”
“马上中午,要做饭。”
奚临一听这话,干脆就在祠堂门前的凳子上坐下了,等着兰朝生记完账本,再过来叫他:“走。”
回了吊脚楼,奚临对着院子里晾着的衣服发了会呆。兰朝生做饭很快,半小时内端上来两盘菜。奚临胃口不佳,吃得十分勉强,叫兰朝生提醒,“好好吃饭。”
奚临说:“你教我说苗语吧。”
兰朝生:“怎么突然想学?”
“啥也听不懂真挺难受的。”奚临说,“你稍微教下我就行,不是我吹,我语言天赋还是挺强的。”
兰朝生没有抨击他学不学得会的意思,只是觉得很突然,但他想学就学吧,随他。答应道:“好。”
饭后兰朝生收拾着碗筷洗碗,奚临倚着旁边的墙,问他:“你下午要去哪?”
兰朝生说:“清点明天祭礼用的东西,布置场地。”
奚临问:“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去做什么。”
“我无聊啊。”奚临唉声叹气,“我真的很无聊,这里也就你能跟我说话了,不让我说话我会憋死的,我真很需要你。”
兰朝生默不作声,专心洗着手里的碗。
“兰族长。”奚临忽然叫他。
兰朝生:“嗯。”
奚临好心提醒,“你手里那碗要磨得能照人了。”
兰朝生好像这才回了神,放下了手里那个被他翻来覆去搓了数十遍的碗,舀水冲干净了,低声说:“知道了。”
奚临又没觉出自己这话说得有哪不对,在他心里兰朝生和他一样都是宁折不弯的直男,两个直男相处起来就没这么多顾忌了,又不是真gay,都兄弟。他想到啥说啥,没过脑子,也没当回事。听了兰朝生的回答就插着兜晃晃悠悠去午睡了,只留兰朝生一个人在那,对着地上的水迹,半天没动。
尽管奚临嘴上说得好听,但真要跟着兰朝生去做事基本上是帮不到半点忙,纯添乱,纯闹心。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语言不通的问题,谁能猜到一个粗旷的汉子对他大呼小叫是要他坐着好好休息的意思?
于是奚临只好蹲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将一摞一摞的竹竿往上抬,宰好的牛头盖着红绸放着备用。祭礼当天,兰朝生一早把他叫起来,他身上衣裳很庄重,衣襟袖口处绣满了花纹,并不花哨,反而有种神秘古朴的庄严感。奚临身上穿得是昨晚兰朝生拿给他的,和他身上的大差不差,两个人站一起时如出一辙,亲兄弟似的。
兰朝生说热闹是真没骗他,这和他们俩单独去供灯时完全不一样。路两旁挤得全是人,男女老少都穿着自己最隆重的衣裳,远听一排人举着芦笙吹着乐曲,乐声响彻天际。
苗人的盛装颜色总是多得晃人眼,浑身的银饰叮叮当当,花蝴蝶一样飞过人眼前。清晨浓雾未消,白雾缭绕着吊脚楼,青绿的草长在石头路的边缘,再叫这些苗人轻巧地踏过。奚临看得眼花缭乱,一把抓住了旁边兰朝生的手:“我眼花,我真有点眼花。”
兰朝生叫他的手抓着,人却莫名不动了。路两旁有苗人叫兰朝生,祭祀的队伍在前头等着,需得兰朝生带队才能出发。兰朝生低声对奚临说:“和我走。”
他带着奚临去了祭祀队伍的领头位,远处有人点燃了鞭炮,牛角号声一响,芦笙吹起,兰朝生高喊一声,后头的汉子姑娘们便齐声一应,挑着扁担,抬着祭品好酒,向着母亲河出发。
合着乐声炮响,这些苗人们高声唱起歌,奚临听不懂,但他能听懂曲调,悠扬地回荡在青山间。头一回见苗人祭祀的场面,奚临倍感新鲜,问兰朝生:“这是不是要去我们上回去的地方?”
兰朝生:“嗯。”
奚临:“他们吹得那个叫什么,你会吗?”
兰朝生:“芦笙,会,你消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