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稍定,裴昭却未松懈。她深知,制度再严,人心难测。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明火执仗的敌人,而是那些披着理想外衣的“清醒者”。
于是,她在明声堂后院设立“问心斋”,专收被举报或自我怀疑的问籍官、游问使进行反思培训。课程首条便是:“你是否曾因嫌麻烦而搁置一封穷人的信?是否曾因恐惧而劝阻一个孩子提问?是否曾在心中悄悄认为某些人‘不配拥有声音’?”
一日,一位年轻女官在此痛哭失声:“我……我曾把一封来自西域战俘营的信归为‘不宜受理’,因为那人质问朝廷为何不释放突厥降卒。我觉得这涉及军机,不敢上报。可后来听说,那是个汉人奴工,被误抓多年,家人一直在找他……”
裴昭静静听着,最后只说一句:“你的错不在判断,而在未经核实便剥夺他人发问的权利。记住,宁可多问一次,不可沉默一秒。”
与此同时,大唐的“问”文化已深入血脉。不仅人间在问,自然也被赋予倾听的意义。敦煌问星台不再仅观测天文,更设立“星问答”栏目,每月挑选一条孩童致星辰的信,用特制铜钟敲击特定频率,据说可通过地脉震动传递至高空??虽无人知星星能否听见,但孩子们坚信,只要一直问下去,总有一天会得到回应。
某夜,沈砚独坐渭水畔,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奇异声响??似金属摩擦,又像齿轮咬合。循声而去,竟见一座隐蔽山谷中矗立着巨大机械装置,外形如塔,顶端镶嵌一面青铜镜,正缓缓转向北极星方向。守卫认出他是裴昭身边之人,未加阻拦。
塔内一人回头,竟是那位渔家女出身的匠师林晚晴。她已白发苍苍,仍在研制“天语机”??试图通过潮汐动力驱动精密齿轮组,将人类的文字转化为光信号,射向星空。
“你觉得星星会回答吗?”沈砚问。
“我不知道。”林晚晴微笑,“但我相信,当我们学会向宇宙提问时,就已经不再是大地的囚徒了。”
就在此时,塔顶铜镜突然反射出一道强光,直指北极星旁那颗长明不灭的“新星”。刹那间,观星台上警铃大作??天文官惊呼:“那颗星……亮度提升了三倍!而且出现了规律闪烁,间隔恰好是咱们上次发送信号的时间周期!”
消息传至长安,举国哗然。有人说是巧合,有人称神迹,更多人奔走相告:“星星真的在听!它开始回应了!”
裴昭召集太史令、匠作监与问政阁臣共议。最终决议:不论现象是否人为可解,都应视为一种启示。遂颁《星际问约》:
**“自今日起,每年七月七日定为‘寰宇问日’,全国暂停政务一日,专事思考并提交关于宇宙、生命与未来的根本之问。此类问题不设时限,不限形式,永存《万问典》特别卷宗,待后世解答。”**
首届“寰宇问日”,收集问题逾百万。有稚童问:“月亮疼不疼?它被太阳晒了那么多年。”
有老兵问:“如果外星也有战争,他们的孩子会不会也梦见回不了家?”
还有学者提出宏大命题:“当所有问题都被回答之后,人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些问题,被刻在特制玉简上,封入新建的“问穹塔”地宫,预计千年之后方可开启。
岁月流转,裴昭日渐衰弱。临终前,她唤来沈砚,交出毕生笔记,唯一遗愿是:“把我葬在明声堂西侧空地,不要碑,不要名。若有风吹过屋檐铜铃,请替我说一句:我还想再听一个问题。”
她逝后第三日,长安大雨倾盆。雨中,无数百姓自发聚集堂前,每人手持一页写满问题的纸,投入焚炉。火焰腾起数丈,灰烬随风升空,宛如万千白鸟飞向苍穹。
就在那一刻,北极星旁的新星猛然爆亮,持续整整一夜,照亮整个北半球。次日清晨,各国使节纷纷来报:不只是大唐,波斯、天竺、大食、拂?……全球多地同时观测到这一奇景。
百年之后,考古学家发掘出“问穹塔”地宫,打开第一枚玉简,上面只有五个字:
>“我们还在问。”
而在遥远的未来,一艘名为“启明号”的星际飞船穿越虫洞,舰桥屏幕上显示目的地坐标:一颗类地行星,编号K-279g。舰长按下通讯键,向全船广播:
“同志们,前方就是人类第一个外星家园。根据古老传统,请每位成员提交一个问题,我们将把它刻在登陆舱外壳上,作为文明的印记。”
舱内寂静片刻,随后传来无数声音:
“为什么爱会让人流泪?”
“公平真的存在吗?”
“如果我们遇见另一个自己,该说什么?”
最后,舰长轻声补充:
“当初是谁第一个问:‘外面有没有别的世界?’”
船首光芒闪动,一行小字缓缓浮现,与千年前如出一辙:
**“出发,因为有人问:我们能不能走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