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在秦奶奶他们将要踏出门之时,喊住了她们:“秦奶奶——”
“回去给孩子吃点好的吧,”那男人道,“看他那样子,好像真就没吃过好东西。”
秦奶奶强撑着的泪水倏然滑落到脸上,外面冰天雪地的刺骨寒风像把利刃,将她的脸皮一层一层地挂了下来,浑浊的泪珠刚一低落,就被冰冻在充满皱纹的脸颊上,蛰地她生疼。
秦奶奶想回答他的话,可是嗓子里好像被一股腥血堵住般,让她如鲠在喉,上不去咽不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老人的自尊心被他们践踏地一文不值。
秦奶奶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捏住儿子的手臂,一声不吭地走进那个冰雪怪物里。
偌大的村子绕下来,竟没有几户人家愿意借出炭火,果真是人心不古,冷暖自知。
风雪将要淹没整个世间茶凉,满地的哭诉与凄凉没有得到半句回应。
隆冬三十,千灯明盏,村子里灯笼高高悬挂,炮竹声震耳欲聋,千家万户阖家团圆欢乐的日子,老头子死了。
被冻死的。
开春之后,秦奶奶以为能等到二儿子归乡之时,却只等到一个让她拊心泣血的消息——二儿子死了!
听人带信回来说:春季山上冰雪融化,河水上涨,二儿子在修葺运河之时,掉入涨潮的河水之中,不幸淹死。
这套说辞秦奶奶说什么都不信,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只是她们家无权无势,毫无半点翻冤之力。
就是这样,官府还不愿罢休,二儿子既然已经死了,那她们家便没有人去服徭役了,必须再派一人去,才能平抚官府征召。
可是秦奶奶家哪还有什么闲人呐?!
如今儿子丧命,她还来不及哭咽下葬,便要去服那官家徭役,这不是将人逼上绝路吗?!
家里如今只有一个待嫁的黄花闺女,和一个年仅十岁的幼子,这让她如何抉择?
无奈之下,她只能顶上二儿子的差役,去那运河之地给他们打杂炊火。
夜夜思及亲人,她心下总是无限悲怆,看着滚滚河水,奔腾如猛悍鬃马般飞跃天际,看不到半点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