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芽猛地咬破舌尖,鲜血溅在铜牌上。刹那间,一股灼热自胸腔炸开,她高举醒魂杖,一声清叱:“**我记得!**”
那一瞬,所有迷失者猛然顿步。
他们记起了什么?也许是母亲哄睡的歌谣,也许是童年溪边捉鱼的笑声,也许是某次偷偷藏起一粒糖而心虚的喜悦……这些微不足道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如利刃划破迷雾。
“走!”阿芽嘶吼,率先冲向光源。
抵达“心室”时,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巨大的晶矿悬浮于深坑之上,内部脉络如血管般搏动,三百余名囚徒赤裸跪伏在周围,双手紧扣矿体,额头渗血,口中不断吟唱着单调咒文。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岩壁上,竟扭曲成人形锁链,一圈圈缠绕着矿核。
更可怕的是,每名囚徒背后都嵌着一枚青铜钉,钉尾连着细若游丝的金属线,汇聚至坑顶一台古老机械??那便是“意识锚定器”的本体,形如倒悬铜钟,表面布满吞噬记忆的符文。
阿芽认出来了。这正是《同心诀》残卷中记载的“摄魂仪”,能将千万人的痛苦压缩为纯粹能量,供养“天命”系统的运转。
她缓缓取出陶罐中的矿心,与空中巨核相对。两者竟产生共振,发出低沉嗡鸣。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它不是在吸收恐惧,是在**喂养饥饿**。”
就在此刻,机械突然启动。倒钟旋转,符文亮起猩红光芒。一股强大吸力将阿芽拽向前方,她感觉自己的记忆正被强行剥离??母亲最后的呢喃、白露集焚烧矿粉的火焰、林知远在雨中搭棚的身影……一幕幕被抽出体外,化作光丝注入矿核。
“不!”岩生扑上来抱住她,却被气浪掀飞。
千钧一发之际,阿芽将醒魂杖插入地面裂缝。百枚铜铃齐响,每一声都对应一个名字,一个故事,一段不愿遗忘的人生。那些被抽走的记忆碎片仿佛听到召唤,纷纷折返,在她周身形成漩涡。
她闭目,任痛楚撕裂灵魂,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如刀:
**我存在的意义,不是成为谁的燃料,而是证明??人可以为自己而活。**
铜牌在她掌心熔化,化作液态银流,顺着醒魂杖涌入地底。与此同时,全球所有铜牌持有者同时感到一阵剧痛,随即体内升起暖流。苏禾盘坐雪山之巅,睁开眼时泪水成冰;老太监手中的针线再次断裂,这次他笑了;东海渔船上的灯阵忽然拼出一行新字:“我们在。”
地底,异变陡生。
矿核的搏动开始紊乱,原本统一的频率分裂出杂音。某些囚徒停止吟唱,茫然抬头。一名老妇突然放声大哭:“我想起来了……我的女儿,她叫阿枝……他们说她病死了,可她是被拖去炼药的啊!”
这一声哭喊如同星火,点燃了连锁反应。
更多人挣脱束缚,拔掉背上的青铜钉,鲜血喷涌却毫无惧色。他们围拢到阿芽身边,自发组成圆阵,手拉着手,开始齐声诵念??不是咒文,不是誓词,而是各自最珍视的记忆片段:
“我第一次学会煎药,师父夸我火候正好。”
“我和阿弟躲在谷仓偷吃蜜糕,被娘追着打。”
“那天雨很大,但他还是撑着伞等我放学。”
声音起初微弱,渐渐汇聚成河。矿核剧烈震颤,表面出现裂痕。倒悬铜钟发出刺耳哀鸣,符文逐一熄灭。
阿芽趁机将熔化的铜液引向机械核心,同时以心焰点燃矿心。两股力量碰撞,爆发出刺目强光。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碎了??不是岩石,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横亘千年、名为“宿命”的枷锁。
虚空深处,“源核”网络轰然崩解。维持秩序的律令符文大片脱落,化作灰烬飘散。宇宙再次陷入寂静,这一次,没有叹息,没有回应,只有无垠的空白。
三天后,风语驿地表塌陷,形成巨大天坑。但令人惊异的是,坑底并未枯竭,反而涌出清澈泉水,汩汩流淌,滋养出一片绿洲雏形。幸存的三百矿工走出地底,双目清明,虽虚弱不堪,却不再麻木。
阿芽躺在泉边昏迷了整整七日。醒来时,发现铜牌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胸口一道银色烙印,形状正是那枚铃铛,八个小字环绕其周:**声起于默,火生于寂**。
消息如野火燎原。各地自治城邦纷纷拆除“顺民讲堂”,重建药馆学堂。曾被销毁的《同心诀》手抄本悄然流传,新版末页多了一句批注:“真正的药,治的是人心的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