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浑身冰冷。
“刚才,有人来找我。”小女孩指向树林深处,“他说,只要我回到井里,就能见到妈妈。他还说……你其实不是我阿娘,你只是另一个失败品。”
“胡说!”阿沅冲上前抱住她,“我是你阿娘!不管你是不是容器,不管你来自哪里,你都是我亲手抱回来的孩子!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的故事是我写的,你的风筝是我陪你放的!这些都不是假的!”
小满伏在她肩头痛哭起来。
就在此时,地面微微震动。桃树根部泥土龟裂,一口古井缓缓升起??与地宫那口一模一样,井沿爬满符咒藤蔓,井水漆黑如墨。
井边走出一人。
白衣胜雪,面容清癯,竟是柳青。
但他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微笑,左手掌心裂痕犹存,渗着淡金色液体。他开口说话,声音却重叠着多人回音:“第九代容器,归位之时已至。血脉相连,魂魄相召,今夜,归墟之门终将开启。”
阿沅抱紧小满,厉声道:“柳青!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让他们控制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真正的光明,是教会别人如何擦亮自己的火种’!”
柳青身形微顿。
刹那间,小满忽然挣脱怀抱,奔向井边。“妈妈在等我!”她哭喊着。
阿沅扑上去拽住她脚踝,两人一同摔倒在地。花瓣纷飞中,她死死抱住孩子,泪水混着泥土:“你不许走!你说过要等我回来放风筝的!你说过的!”
十四声钟鸣骤然响起。
井水翻涌,一面铜镜从中浮起,镜中映出两个身影:一个是幼年的阿沅,跪在井底捧灯哭泣;另一个是襁褓中的小满,被黑袍人抱离血色祭坛。
记忆洪流汹涌而来。
阿沅终于明白:她们从来都不是竞争者,而是共生者。一个承载痛苦,一个保存希望。她是火种,而小满,是那束光。
她松开双手,轻轻抚摸小满的脸颊:“去吧。”
“阿娘?”孩子惊恐地看着她。
“去找你想找的人。”阿沅含泪微笑,“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答应。因为你不是容器,你是小满。你的名字,是我给的。你的家,在这里。”
然后,她抽出短匕,割断自己一缕长发,投入井中。
“以我之忆,为锚定之契??归名诏曰:**此身所属,唯心所向;此名所归,永不为奴!**”
井水剧烈震荡,铜镜碎裂,柳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跪倒在地。十四声钟鸣戛然而止。
桃树轰然倒塌,掩埋古井。春风拂过,带走最后一丝腥气。
阿沅抱着昏睡的小满起身,望向天际??那只为断线的风筝,竟又缓缓升空,在晚霞中划出一道倔强弧线。
三月后,归名书院正式更名为“启明塾”,专授平民女子识字读史,讲述那些被遗忘的名字背后的故事。阿沅亲撰《失名考》全本刊行天下,附录一页手书:
>“我们不必成为英雄,也不必献祭灵魂。
>只需记得一个人的名字,讲出一段真实的历史,
>就足以照亮一小片黑暗。
>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从来不是神通,不是金手指,
>而是人心深处不肯熄灭的微光。”
某日午后,小满坐在院中编花环,忽然抬头问:“阿娘,如果有一天我又听见井里的声音,该怎么办?”
阿沅放下笔,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认真地说:“你就大声告诉它??我已经有了名字,我已经有了家,我已经有人爱我。所以,请你走开。”
孩子点点头,笑着把花环戴在她头上。
春风骀荡,桃李争芳。远处学堂传来朗朗书声,孩子们齐诵:
>“名字不是恩赐,是权利;
>记忆不是负担,是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