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哟,这会知道害怕了?”
满堂对他的毒舌习以为常,忙起身让开位置:“陈太医,您可算来了!快救救我们将军。”
“别废话,让开!”陈千远没等他说完,就把药箱往桌上一放,撸起袖子坐到床边。他手指搭上许之珩腕间,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们可真是能耐啊!为了演个假死脱身,就敢在棺材里闷一路!他这条命是铁打的还是怎么着?”
他嘴上虽骂个不停,但手上的活儿一点也没耽搁。
陈千远动作麻利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金疮药和干净的绷带。
他先拿剪刀小心翼翼剪开渗血的旧绷带,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纵横交错,看起来像是绣娘秀帕子时交错的经纬线。
陈千远眉头皱得更紧,捏着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精准地扎进许之珩手背的穴位,也不管许之珩根本听不到,嘴上还是毫不留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伤口没愈合不能动气、不能折腾,你倒好,直接把自己塞进棺材里!要是感染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到时候你那些弟兄们,还有满府的人,都得给你哭丧!”
许之珩大概是被银针的刺痛弄醒了些,眼睫颤了颤,却没力气睁眼。
陈千远看他这模样,语气稍稍温和了点,手上涂药的动作却依旧没轻没重:“忍着点,这金疮药是我新研制的,比你那军中的还要管用,就是疼了点。疼才好,疼说明你还活着,没真把自己折腾死!”
金玉和满堂在一旁看着,低垂着头,不敢出声打扰。
~
转眼就到了许之珩“出殡”的日子。
山顶的风比山下更烈些,带着三月里尚未散尽的凉意。
山顶可以看到许家的墓地,那是历代许家阵亡将领的长眠之地。
山寨的人都来了,站满了山顶。
世道混乱,他们只能待在山寨里,没法去送许小将军,只能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顺着风飘了上来,先是微弱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来了。”有人低低说了一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着山下望去。
只见蜿蜒的小路上,一支送葬队伍正缓缓走来。
最前面是两个举着白幡的人,白色的幡布在风里翻卷,像两只失了魂的白鸟,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幡布后面,是八个抬着黑漆棺材的壮汉。棺材两侧,许府的家丁们穿着素衣,手里拿着哭丧棒,低着头往前走。
让人看得心头发酸。
“将军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山顶上,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哭出了声。
悲伤像是会传染一般,女人们的啜泣声、男人们的叹息声混在一起,孩童们尚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保持安静。
一阵阵呜呜的风声似乎在为这位英年早逝的将军哭泣。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林窈,却像是没听到这满耳的哭声,也没看到那刺目的白幡和黑漆棺材。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崖边,风把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头发也有些散乱,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没有半分波澜,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林窈望着山下的送葬队伍,目光落在那口棺材上,像是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