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处观望了一下,果然在市集的拱桥水面上发现几只翠鸟,蹲到湖畔,袖中极其清淡的幽香窜出,其中一只翠鸟便扑棱着翅膀朝他飞来。
离京夺燕。
字形内敛、笔锋凌厉的四个字宛如一道指令柔婉地响在耳畔,想象到文荷写下这几个字时的运筹帷幄,齐衍不自觉地笑了笑,低声道:“如小姐所愿。”
……
朱批的封条上了门户,富丽风雅的文家大宅被查封,仆从遣散,文家大宅门外只余惶惶不安的几人站在石狮门前,惊慌失措地背过身去,不堪被那些落井下石的同僚围观。
“母亲和四哥究竟去了哪里……”文连紫先前受到的惊吓还没缓过来,被带回宫后就再没见到家人,心急如焚等了几天后,却是官府那群铁面无情的人查封文府,将她赶了出来。
她眼里泪光闪闪,也只有秋娘此时在身边护着她,安慰道:“五小姐且放心,这么多年了,老爷哪次没有挺过来!想当初小姐六岁……”
“是啊,是啊……”思及六岁那年文家地动山摇的一场混乱,令文连紫生母身死,差点令文世修根基不保,但即使这样,文家最后还是撑了过来,她还有什么可怕的?比起那一年,这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呀,这不是五小姐吗?”对门和文连紫积怨已久的梁小姐吃吃一笑:“啧啧,可怜文小姐花容月貌,还未觅得好郎君,今夜子时只怕就要随文大人上路了。”
“梁玉窈!”文连紫冷冷睨视着她:“不要以为我落难,容意就会弃我而去,你再怎么矫揉造作,也别想抢走他的心。”
“你真的以为,这回只是小小波折?”见文连紫戳她痛处,梁玉窈也不客气:“陛下心意已决,你当容学士没有为你们家求情吗?他已经跪在太极殿外一天一夜!要不是我打点关系叫人照看,怕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可如此同时你大哥在刑部已经被人打断双腿……到现在你还以为你能安然无恙?”
她每多说一句,文连紫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当听见文连墨被打断双腿时,文连紫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满眼通红地抓住梁玉窈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啊!”
她抓得梁玉窈有点疼,对不喜欢的人梁玉窈自然用不着客气,一把将失魂落魄的文连紫推到地上,厌恶道:“你大哥被废掉了!你父亲也快死了,你们一家都死到临头!你还以为你现在是风头正盛的太常寺五小姐吗?”
“不可能!陛下不会如此绝情的!”文连紫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抓住前来扶她的秋娘,指甲深深陷入婢女皮肉之中,试图从秋娘忍耐痛苦的表情中找出一丝安慰:“秋娘你说,这是梁玉窈骗我的对不对!我们现在就去找容哥哥,他一定没有在太极殿,他一定觉得我好好的……”
文连紫语无伦次地说着,她提起裙摆艰难地在秋娘搀扶之下起身,望着天边逐渐西沉的太阳,眼眶一阵干涩。
梁玉窈见她疯疯癫癫,完全不似平日趾高气扬的得意嘴脸,心里的痛快不知不觉褪去,竟是生出了一丝可怜。
正在此时,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像是文连墨又如同往日一般策马而来,文连紫大喜过望,循着方向望去。
然而,逆着日光而来的二人身形清隽,穿着文士的深青色常服,其中尤为熟悉的容意面容憔悴,好像即将飘零的落叶。
马驹停步,沈知青凛然俯视这呆怔的文连紫,搭了把手,将容意从马上扶下来。
“多谢。”容意偏头咳了声,眼下青黑一片,勉强向沈知青道了声谢。
沈知青摇摇头,看了眼文连紫此时狼狈的姿态,拉开距离,给他们腾出说话的空间。
文连紫看着容意,洁净如他,头一次这样乱七八糟地就走到她面前,下巴已经冒出了几节青茬。
“阿紫,对不住,”容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我可能……也没有办法了……”
开什么玩笑?文连紫面容僵硬地退后几步,眼底再容不下其他,尽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容意此番的到来无疑应证了梁玉窈的话,可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要怕,”看出她的恐惧,容意依然尽量保持沉稳,慢慢走近文连紫,试图安抚:“还有退路的……你听我说……”
什么退路?文连紫狐疑地看着他,在这样的时候,她表现出了极强的警惕性。
“会有的,阿紫,你好好想想……”容意上前,轻轻拢住文连紫不自觉颤抖的手,低声在她耳畔轻语:“文大人会回来的,刑部刚刚已经放他回来了,我们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冷淡的夕晖撒在冷冰冰的砖瓦之上,毫无暖意的落日之前,两队浑浑噩噩的人马正在赶回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