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却叩首谏言:“陛下,彼非叛逆,实乃仁火所聚。其所行之处,民风淳厚,秩序井然,连盗贼都不敢近其十里之内。若强令解散,恐失民心。不如顺势敕封,号曰‘薪行义旅’,授旗一面,粮饷若干,使其名正言顺,为朝廷教化四方所用。”
皇帝沉吟良久,终准所奏。
圣旨送达当日,正值春雨初歇。使者捧黄绢立于坡前,宣读加封令。阿禾听罢,仅微微躬身,并未接旨。
“多谢天恩。”她说,“但我们不受官禄,不挂皇旗。我们走的路,是百姓自己的路;我们点的火,是人人皆可点燃的火。若陛下真愿天下无寒,不妨下令废除苛税,开放仓廪,允各地百姓自治互助。那时,无需圣旨,万家灯火自成篇章。”
使者愕然,返京复命。满朝哗然,然亦无可奈何。
自此,“薪行会”之名响彻九州。有人称其为善堂,有人呼之为教派,边境将士则敬称为“火娘子部”。而阿禾依旧布衣荆钗,日行百里,夜讲一课,教人如何挖渠引水、建窑烧砖、集资互保、轮流值守。
一日入夜,队伍行至一处废弃驿站。残垣断壁间,尚存半块碑石,字迹模糊。燎原拂去苔藓,辨认良久,惊呼出声:“这是……《西游遗志》残篇!”
碑文记载:昔年有初神巡游天下,见世人困苦,遂取心头精火分为十二,播于四方,谓之“遗火”。然火性易逝,唯有以人心为壤,以善行为柴,以代代相传为风,方可恒久。故设“薪传之道”,择凡人而授,不问出身,不论贵贱。然末法将至,魔潮暗涌,必有外族觊觎此火,欲断其根脉。届时,唯有一人,踏遍十洲,集齐十二薪种,重燃归墟圣炉,方能重启西游之路,唤醒沉眠之神。
“原来如此。”苏怜喃喃,“所谓的‘初神遗火’,根本不是某种神秘力量,而是十二处由人传承的心火圣地。你要找的,从来都不是神迹,而是信念的火种。”
阿禾蹲在碑前,指尖抚过裂痕累累的文字,轻笑:“所以我一直在走,其实早就在完成‘西游’了。”
翌晨,她召集所有人于驿前空地。
“前方就是玉门关。”她说,“敌军盘踞城中,封锁道路,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城墙,而在人心。我们的目标不是攻城略地,而是穿越过去,抵达归墟,重燃圣炉。但这一路,会有牺牲,会有误解,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等着看这团火会不会熄。”
她取出梅枝,插入土中,十二道光芒自虚空浮现,环绕周身。
“现在,我需要十二位志愿者,每人携带一粒‘薪种’,分走不同路线,吸引敌军注意。无论成败,只要能让至少一粒火种到达归墟,薪传就不灭。”
话音落下,数百人同时上前一步。
最终人选敲定:燎原带队走北线沙漠,老兵营佯攻东隘,妇女儿童组成商旅伪装南下,另有匠人、医师、信使各执其职,分散潜行。阿禾亲率主力沿古道前行,作为明面诱饵。
出发那日,天降细雪。
千人齐唱一首新编的歌谣:
>星火落人间,
>谁点第一盏?
>不是神仙手,
>是我父兄肩。
>一灯传百炬,
>百炬照山川。
>纵使风如刀,
>步履未曾偏。
>我是薪火子,
>死亦护光延。
歌声飘荡在戈壁之上,惊起飞鸟无数。
七日后,战报陆续传来:北线遭遇伏击,燎原重伤被俘,临刑前高呼“薪种不灭”,引爆随身火囊,与敌同焚;东隘激战三昼夜,老兵全数战死,尸体仍保持列阵姿态;南路商队暴露,十余妇孺自爆火种,烈焰腾空百丈,烧塌敌营粮库……
而阿禾一行,在经历两次围剿、三次断粮后,终于抵达归墟谷口。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昔日埋藏《薪传录》的石窟已被夷为平地,中央矗立一座黑曜石祭坛,坛上插着一把断裂的青铜火炬,周围堆满被焚毁的典籍与骨灰。数十具身穿“薪行会”服饰的尸体横陈四周,皆被剜去心口,鲜血凝冰。
“他们在进行反仪式。”苏怜咬牙,“试图用死亡与亵渎,逆转‘薪种’的能量流向,将其转化为毁灭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