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这才落座,悄声:“是戎翟的人,幸而我之前素未见过此人。”怀钰心口怦然,若遇昔日戎翟帐前识得她面容之将,只怕性命堪忧。
清莲见状,宽慰:“郡主,不然我们换去边上那桌?”
怀钰点首应下,离戎翟之人愈远愈好,自身安危要紧。
方才凑近,只为确认其人,时下看来,大昭还不知内鬼会是心腹肱骨罢,万俟伊川心忖。
“殿下,此行遇她实为意外之喜,若能除去此人,可汗必有厚赐!”坐于左侧的属下面露凶光,指节按向腰间刀柄。
万俟伊川抬手,轻按其臂,“谨慎,毕竟处于南夏地界,我等此行本就未递拜帖,不可造次,沉住气些,切莫泄露名姓。”
坐于右侧的属下道:“我们现下重任在身,此女现下已被卸去一切,不足为惧,来日必除。”
“呵,昔年威震一方的巾帼,而今居然沦落至此下场。”万俟伊川冷嗤,缓缓摇首,讥讽一笑,“当真可笑,当真令人唏嘘。”
闻言,左侧属下笑言:“当年,她与她父若愿归顺可汗,必为帐中上宾、荣宠加身,可惜,二人没有选对路啊。”
万俟伊川视线再度看向怀钰,眸中掠过一抹玩味之意。
怀钰朝清莲低声道:“你往城中,随意寻些黎庶,假意搭话,探问刺史之女风评、品貌如何,切记,言语含蓄、不露痕迹,一里之内,你我万勿相隔过远。”
“是,郡主孤身,务必小心为上。”清莲领命。
看向清莲离开的背影,怀钰与万俟伊川视线相撞,怀钰眉心微蹙,心下暗恼此人,总归光天化日之下,外来之人应当不敢作何逾矩之举,漠然移开视线,望向擂台。
楼下“砰”的一声,一人被震飞落台,台上胜者傲立场中,睥睨四周,叫嚣:“一群废物,还有何人敢来?”
擂台右侧悬挂的记牌上,此人名姓之下连添三道胜痕,台下众人一时噤声,面面相觑。
监判正欲扬声宣告胜者,蓦地,万俟伊川跃上二楼阑干,其后稳稳落于擂台中央。
万俟伊川单臂微抬,“请。”示意对方先手。
擂台左侧,黎庶簇拥一处,争相下注,多押上局胜者。
四周议论声渐起,万俟伊川除却黧黑肤色,肌骨不显,身形单薄,看似难以禁受拳脚。
怀钰细观万俟伊川,不以为然,戎翟部族,世代驱驰于马背之上,草原风霜磨砺,劳作多艰,外形精悍劲瘦,实则筋骨内蕴,真打下来,未必。
怀钰倚靠阑干,眸光紧锁擂台。
对方拳风骤至,万俟伊川侧步,堪堪避过来攻凌厉一击。
周遭人声喧嚣,于万俟伊川弯刀出鞘刹那,骤然凝固。
三胜那人躯干雄阔,双臂虬筋盘结,一柄长剑紧握掌中,直取万俟伊川顶门。
比武较技,本不该刀剑相向,然万俟伊川不知其中规矩,腰间弯刀出鞘,故有此变。
万俟伊川身形未动,直至剑尖距额不及三寸,侧滑半步,剑锋贴面掠过,险之又险地避开。
那人落空,怒意愈炽,手腕一翻,由劈转削,横斩万俟伊川腰腹,狠辣刁钻,台下惊呼之声骤起。
万俟伊川不退反进,迎着剑尖揉身而进,弯刀刀尖精准点在长剑剑身侧面七寸之处,此处不受力,看似轻描淡写一刀带得长剑一偏,擦着万俟伊川的衣角掠过。
怀钰看向那人,虽有一身蛮力,然招式浑无技巧,必然会被戎人狠狠教训一番,观那人能与戎人周旋,倘若得教,未必不是良才。
移开视线,怀钰浅抿一口烈酒,酒液入喉,灼烈之气直贯肺腑,激得怀钰紧皱眉心,久违的辛辣滋味,当年不觉烈酒灼喉,只知烈酒可麻痹伤口疼痛,可用以缝合伤口。
后知后觉,若当初留于边城,没有亲近太后,未得入宫伴读,未曾认识宋安,她与家人,一生或会其乐融融,即便再有战乱,死于沙场也好过如今,怀钰十指不由收紧,紧扣酒壶瓷身,心中忧心,不知父亲现下境况如何,宋辑宁是否对其苛待。
一声沉闷巨响,尘土飞扬。
长剑脱手飞出,滚落擂台,啷啷钝响。
怀钰循声看向擂台,只见那人仰面朝天,胸膛剧烈起伏;而戎人气息沉静,唯有鬓角几缕墨发被汗水浸湿。
万俟伊川垂眸瞥向地上败者,神色漠然,掷下“废物”二字,走下擂台,心中讥讽:莽夫。
二人视线再度相撞,怀钰直觉此人甚是不善,指尖悄然扣紧腰侧短剑,回内往楼下行去,孤身实是危险,她需寻清莲同行。
万俟伊川走至怀钰身前,怀钰见他手中拿着比武胜出所得的雕弓,心头戒惕愈生,此人行止,绝非善类,只想立时离开此处。
万俟伊川伸手横臂拦住她,“原以为,宋辑宁当年既肯冒死救你离开敕勒营帐,此后必会优待于你,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