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十万对一万,粮草断绝,军械匮乏……这根本就是一场必死之局!
“守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军官惨笑一声,声音沙哑,“拿什么守?拿命填吗?填得满那十万人吗?”
“将军!趁着夜色,组织青壮突围吧!能走一个是一个!”另一个军官急切道。
“突围?”秦烈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说话的军官,如同受伤的猛兽,“往哪里突?四面皆敌!就算侥幸突出去,身后千里沃土,无数城池百姓,怎么办?任由狄狗铁蹄践踏吗?!我秦烈奉命守此关隘,人在城在!城亡人亡!谁敢再言突围,动摇军心者,斩!”
他最后那个“斩”字,带着决绝的杀意,让整个大厅瞬间死寂。只有偏厅那清冷的琴音,依旧如流水般淌过,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楚回玉站在江晚柠身后,听着这残酷到令人窒息的战报,看着沙盘上悬殊的兵力对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史书记载的“奇迹般的十七日”,究竟是如何发生的?那“杀牲飨士”的传闻……难道是真的?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晚柠。
江晚柠的脸色在火把跳动下显得更加冷硬。她沉默地注视着沙盘,目光在那代表定西堡的小小土堆上停留了很久。
厅内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沙盘上残留的震动余波。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所有人溺毙。秦烈“城亡人亡”的宣言带着决绝的血气,却也昭示着这几乎就是最终的结局。
“守!必须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校尉猛地拍案,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城破了,后面就是千里平原,多少城池、多少百姓?咱们死了不打紧,让狄狗长驱直入,咱们就是千古罪人!就算用牙咬,用手刨,也要啃下他北狄几块肉来!”
“对!守!”另一个脸上带疤的军官吼道,“大不了把这条命交代在这儿!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守?说得轻巧!”络腮胡军官双眼赤红,指着沙盘,“一万老弱!三天粮!拿什么守?拿命堆也堆不满人家的马蹄子!秦将军,不是我等怯战,实在是…实在是看不到半点希望啊!”
“没希望就不打了?束手就擒?”老校尉怒目而视,“当年岳家军背嵬军八百破十万,靠的就是一口不灭的胆气!咱们定西堡的兵,骨头还没软!”
“那是有岳武穆!咱们有什么?”
“咱们有这身骨头!”
“骨头能挡箭吗?”
“能!老子这身骨头,就是要让狄狗的箭射断了,也要崩掉他们几颗牙!”
争论骤然爆发,军官们分成两派,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一方主守死战,悲壮激昂;一方虽不敢明言突围,却字字句句透露出绝望和无力。沙盘被拍得砰砰作响,小小的定西堡模型在无数指点的晃动中,显得愈发渺小脆弱。
就在这激烈的争吵几乎要将房顶掀开时,那一直如影随形、清冷孤寂的琴音,毫无征兆地——停了。
琴弦的余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厅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争吵的军官们像被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秦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焦躁和怒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晚柠身上。
“江百户!”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江晚柠挺直腰背,抱拳沉声:“属下在!”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秦烈的声音斩钉截铁,“你虽为百户,但本将深知你骁勇!前次黑水河畔,你单枪匹马,连斩北狄三名百夫长,夺回我军帅旗,此功勋,本将已上报朝廷!只是朝廷封赏旨意尚未下达。”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如今,国难当头,军情如火!本将以定西堡守将之权,擢升你为千户长!即刻生效!”
“什么?!”络腮胡军官失声惊呼,满脸难以置信,“将军!这…这不合规制!况且她作风还…她还带着个…”他的目光扫过楚回玉,未尽之语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