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她也不禁有些后悔。要不是自己和他置气去酒吧,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民警一连过来问了两次,郑淮明仍不见踪影。
凌晨的派出所灯光惨白,远处传来隐隐吵闹声,警车的鸣笛声不断,时远时近。方宜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不自觉地张望着洗手间的方向。
正当她忍不住想去寻找时,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拐角。
郑淮明缓步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男人身上的寒意掺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重新将她包围。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方宜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右手给我看看。”
他将碘伏搁在把手上,轻轻地拉过她的手腕,简单地用湿巾擦去浮灰,动作利落而轻柔。棉签蘸取深褐色的碘伏,微凉的液体掠过伤口,泛起微微的刺痛。
方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被郑淮明用了些力气禁锢住:“有点疼,再忍一下。”
可比碘伏更凉的,是他的手。从掌心到指尖,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却将她紧紧握住。
明明原本那么生气,郑淮明轻轻一声安慰,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滚烫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没有手去擦,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接连几滴掉在相握的手上。
方宜的视线不由落在郑淮明的侧脸,面色实在是太过苍白,甚至有一点泛灰。下颌削瘦得棱角分明,夏末那一次胃出血后他曾好好养了一段时间,可现在看着像比那之前还要痩了。
她知道,这段时间他定是不好过,一边正常上班,下了班还要和她在酒吧耗着,就是再身强体壮的人恐怕也受不住……
只见他黑色夹克后背,正中偏左的位置,还残留着明显的两道灰迹。
那是刚刚啤酒瓶砸过的地方。
方宜声音有些闷:“你……你后背还疼不疼?”
没有料到她会主动问起,郑淮明微怔,反射般地哑声道:“不疼了,没事……”
他们之间竟也到了连关心都如此生涩的一天。
方宜红彤彤的杏眼微垂,长发散乱着,满脸泪痕,就像是一只脆弱的、可怜的小猫。
郑淮明只觉心痛难忍,尤其是回想到刚刚她被强行搭讪时,脸上的无措和害怕,他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的自己千刀万剐。
他指尖紧了紧,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又落寞地收回。
“方宜……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这段时间我会睡在值班室……”郑淮明艰涩地开口,一字一句像在心口割,却还是说了下去,“以后别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别伤害自己,如果你想喝酒,让金晓秋到家里陪你喝吧……”
方宜错愕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盛满痛苦的眼眸。
调解室的门从里拉开,民警面无表情道:“回来了,那进来吧。”
方宜下意识地一同站起来,肩头却被郑淮明轻轻按住。
这件事可以和她没有关系,他轻轻摇了摇头,独自走进了房间。
木门在眼前轰然闭合,方宜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初冬的夜风席卷,她后知后觉感到寒冷。
大雪纷纷扬扬,窗口那一抹细枝在风中摇曳。
雪粒不断地落上去,直到再也承受不住一点重量,枝头“咔嚓”一声断了下去。
幸好酒吧门口有监控,对方先上手搭讪、推搡的动作被录得清清楚楚。对方酒醒后也后悔不已,经过调解,双方赔偿了医药费,在派出所签下调解书就放了人。
可也许是因为连日饮酒疲劳、心思沉积,那夜又吹了风,回去后方宜就发起了高烧,一连两天缩在床上昏昏沉沉。
低烧缠绵,睡梦也不安稳,她总能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大手一次次探上额头。
那熟悉的气息萦绕,方宜朦胧中紧攥住了那只手,就像是浮浮沉沉的孤舟终于抓住片刻依靠,又安心地昏睡过去。
可睡醒后,眼前却是金晓秋无比担忧的脸:
“终于退烧了,你吓死我了……”
温热的手指贴上她的脸颊,方宜怔怔地望着她,沙哑问:“他呢?”
金晓秋面色一沉,没有说话。
“他不在吗……”
她撑起虚软的身体,往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