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痛苦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袁博宜合上日记,声音低沉却坚定,“兰兰不是替代品。她是独立的生命,有自己的名字、记忆和未来。我们可以同情李冉,但绝不能允许她把过去的情感创伤强加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回头,看见李冉站在十步之外。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风衣,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显然一夜未眠。她看着袁博宜手中的日记本,嘴唇微微颤动。
“你们……打开了?”她轻声问。
袁博宜缓缓起身:“是你把它藏在这里的?”
她没否认,只是慢慢走近,伸手抚过墓碑,指尖轻轻描摹着“李念”二字。
“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东西。”她说,“我没资格为她立碑,也不敢公开身份。她是私生女,父亲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当年若被人知道,我的事业就完了。所以我只能偷偷生下她,偷偷埋葬她……连哭都不敢大声。”
风掠过山林,卷起几片枯叶。
“所以你现在想把兰兰变成她?”徐清雅忍不住问。
李冉摇头:“我不是想取代她。我是……想完成我没能做的事。”她抬头看向袁博宜,“你知道吗?那天我在超市看见兰兰踮着脚够货架上的草莓牛奶,动作和念念小时候一模一样。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又重组。我以为这是命运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可这不是命运,是妄想。”袁博宜语气沉重,“兰兰有父母,有家,有属于她的成长轨迹。你可以爱她,可以陪她长大,但你不能让她扮演别人。那样对她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
李冉的眼泪终于落下。
“我只是害怕……”她喃喃道,“怕我又一次失去她。上次是因为无知,这次是因为距离。你们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子珊,有了稳定的生活。而我呢?我只是个偶尔出现的‘好心阿姨’。等到兰兰长大,她会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那就用正确的方式留下。”徐清雅走上前一步,“做她的亲人,而不是影子。参加家长会,陪她练琴,带她旅行,但前提是尊重她的选择。比如昨天她说不想去城里看剧,你就该接受,而不是坚持要接她走。”
李冉怔住。
良久,她苦笑:“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付出更多,就能弥补一切。可原来,真正的爱,是懂得退让。”
袁博宜看着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见李冉,在大学礼堂的钢琴演奏会上。她穿一袭蓝裙,指尖流淌着肖邦的夜曲,全场寂静,唯有月光透过玻璃洒在黑白琴键上。那时的她,光芒万丈,自由如风。
如今,她却被困在十年前的产房里,走不出来。
“我不会阻止你见兰兰。”他说,“但必须设定边界。每周最多两次探视,需提前预约;所有教育决策由我和清雅共同决定;禁止单独带离本市。如果你能做到,我们可以尝试建立健康的亲属关系。”
李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可以签协议。”她低声说,“只要能看着她长大。”
三人默默走下山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回到家中,已是午后。两个孩子正在客厅画画,兰兰画了一幅全家福:爸爸妈妈、子珊姐姐,还有猎豹哥哥。角落里多了一个女人,扎着马尾,手里拿着一本书。
“这是谁呀?”徐清雅蹲下问。
“李妈妈啊。”兰兰笑着说,“她来看我弹琴的!”
徐清雅心头一酸,搂住女儿。
当晚,袁博宜独自来到院子,打开那架旧钢琴的琴盖。他坐下来,双手轻轻放在琴键上,试了试音。有些键发闷,有些走调,但他还是缓缓弹起了《送你一朵小红花》。
不是片段,而是完整的版本。
琴声悠悠传出,在夜色中回荡。二楼窗口,兰兰披着小毯子趴在窗台,静静听着。她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扬起。
一曲终了,袁博宜闭目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