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稍顿了片刻,看何安将信将疑的神色,继续道:“消息再度传回大陈,先帝悲恸不已,龙体日渐沉重……殊不知,二皇子早已买通御医和太监,在先帝的膳食中投入了不知岛妖人炼制的奇毒。
不久,先帝驾崩,这期间纵剑门又拥立扬州太守柳敬天建立东扬国,天下再次大乱……国不可一日无君,知行院李行知推二皇子继位,他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皇位……
大皇子身边来的那位知行院的绝顶高手名叫白向首,是李行知的二弟子,其神通修为。。。。。。
夜露凝于荒原草尖,微光点点如星坠地。何安仰面躺倒在葬心碑的残垣之上,胸口起伏极缓,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从极远处引来一丝生气。那枚“守图令”静静卧在他掌心,温润如玉,却重若千钧。林烬坐在他身旁,手中酒壶早已空了,可两人谁也没提归去。
“你说……她当年为何不带走你?”林烬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
何安闭着眼,并未立刻回答。良久,他才轻声道:“她若带我走,便再无人记得这条路。而我留下,哪怕忘了自己是谁,至少还能听见铃声。”
林烬苦笑:“可这代价太大了。你本该是个寻常孩子,在桃树下吃着她晒的桃干,听着她哼那首跑调的童谣长大。而不是在这条血路上,一步一磕头地往前爬。”
“但正是那些桃干甜过,我才撑到了今天。”何安睁开眼,望向星空,“幽魇子不明白,人之所以能守住什么,不是因为有多强的力量,而是心里还存着一点舍不得忘的东西。一碗桃干、一句‘安哥儿’、一次母亲握我的手……这些才是真正的禁制。”
老僧盘坐不远处,醒魂铃横置膝上,铜环轻颤,似有余音未散。他忽然低语:“百年前那一战,封印裂开之时,我曾见一道红影冲入阵眼??是你母亲。她以自身精魄为引,补全了最后一道符纹。所以这仙图认你,不只是血脉相连,更是因果相承。”
林烬浑身一震:“她……是自愿赴死?”
“是。”老僧合掌,“她说:‘若有一人不忘来路,世间便永不陷黑暗。’于是她将儿子托付给何家遗孤,自己走入雷火之中。那一夜,三十六姓修士尽数陨落,唯余一缕执念不灭??便是守护此图之人,终会归来。”
何安默默听着,指尖抚过守图令上的刻痕。那三个小字之下,隐约浮现出一行细若游丝的古篆:**心灯不灭者,方可持此令**。
他忽然笑了:“我一直以为,成为守图者是要有多大的天赋、多深的修为。可现在才懂,它选的从来不是最强的人,而是最不愿放手的人。”
林烬望着他半白的发鬓,心头酸涩难言。眼前这个少年,不过二十出头,却已背负百年沧桑。他的眼神不再清澈,却比任何星辰都更明亮。
“接下来呢?”林烬问,“仙图现世,幽魇子伏诛,封印重固……你还打算走下去吗?”
何安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起身,走向北冥荒原深处。林烬与老僧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三人行至昔日阴冥潭旧址,只见黑水已退,清泉汩汩而出,竟在月下泛起淡淡金光。何安蹲下身,掬起一捧水,轻轻洒向空中。水珠落地时,竟化作点点萤火,飘摇升腾,宛如亡魂归天。
“净琉璃泉重生了。”老僧感慨,“怨气尽消,天地回正。”
何安点头:“但这还不够。幽魇子虽亡,可他的执念源于百年前的仇恨??那场大战中死去的魔修,并非全是恶人。他们也曾是修行者,只因立场不同,便被冠以邪名,死后不得超生,魂魄镇压于此。这才是怨气之根。”
林烬皱眉:“你是说……我们要为那些‘敌人’超度?”
“不是为了他们。”何安站起身,目光坚定,“是为了我们自己。若连死者的冤屈都不愿倾听,又怎能称得上守护?真正的和平,不是用力量压服一切,而是让每一个灵魂都能安息。”
老僧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诵道:“慈悲无界,渡化无形。善者当护,恶者亦怜。此乃大道之始。”
当夜,三人于泉畔设坛,燃香焚符,林烬主法,老僧诵经,何安则手持醒魂铃,绕坛三匝,每走一步,铃声便响一次,如同叩问天地。
第一声,唤回迷失之魂;
第二声,解开封印之痛;
第三声,许下宽恕之约。
随着铃音扩散,大地微微震颤,无数幽影自地底浮现,形貌各异,有披甲执刃者,有破袍拄杖者,更有稚童妇人,皆面容扭曲,眼中燃烧着千年不甘。
“你们恨的,不是天道,不是正邪,而是被遗忘。”何安直视众魂,声音不高,却穿透虚空,“你们曾奋战至死,却被后人一笔抹去,称为‘魔’。可谁又能断言,今日之正,非明日之偏?”
群魂静默,唯有风声呜咽。
“我不替任何人道歉。”何安继续道,“但我愿意记住你们的名字,记录你们的事迹,让后人知道??这场战争里,没有纯粹的胜利者,只有无数牺牲者。”
他说完,取出守图令,将其悬于空中。玉简光芒流转,竟自动展开一幅副画面:那是百年前的真实战场,既有正道修士斩杀无辜百姓之举,也有魔修舍命救下孩童之行。善与恶交织,忠与叛并存,历史从未黑白分明。
众魂看着自己的过往,有的嚎啕大哭,有的跪地叩首,有的悄然化光而去。
一夜之间,北冥荒原上万鬼归灵,怨气尽散。黎明时分,泉水彻底转为澄澈,映出朝霞满天。
林烬疲惫不堪,却面露欣慰:“你做到了别人不敢想的事。”
何安摇头:“我只是做了母亲教我的事??别忘了谁在等你回家。”
自此之后,何安并未返回朝廷或宗门,而是独自踏上巡游之路。他腰系红绳,手持铜铃,穿行于东洲各地,访查历代封印遗迹,修复破损禁制。每到一处,必立一小碑,上书亡者姓名,不论正邪。
百姓起初不解,称其为“疯铃客”。可渐渐地,有人发现,凡是铃声经过之地,久旱逢甘霖,疫病自退,甚至冤魂缠身之家也能一夜安宁。于是民间传言:“白衣铃者过处,邪祟避退,心结自解。”
数月后,东海边陲一座渔村中,一名老渔夫拦住何安,颤声道:“先生可是那夜江心见仙图之人?”
何安点头。
老人双膝跪地,泪流满面:“我儿十年前出海未归,村中皆言他已葬身鱼腹。可昨夜,我梦见他站在岸边对我笑,说终于可以安心走了。醒来时,枕边留着一枚贝壳,上面刻着‘父勿念’三字……是不是您……超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