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杨炯咽了口唾沫,“陛下!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他连忙跪地叩首。
郑衍朝他冷冷颔首,道:“朕安。”
他并不打算和杨炯多言,可杨炯并不想死!他的目光在扫过皇帝腰间佩剑后立刻移开,颤声道:“陛下若是杀了臣,就永远找不到崔澄的下落!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崔澄在何处!”
郑衍淡淡道:“他如今不是你的主上?”
杨炯只觉和崔澄一道发家的历程并不如意。
起初崔澄答应了他的提议,二人也在他的出谋划策上结结实实有了船队,下属,金银财宝。这些东西来得很快,叫人心醉神迷。可他的志向是辅佐崔澄推翻朝廷,再不济,也要做上东南沿海一带的土皇帝。
但崔澄似是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他豢养死士,训练下属,一日都没有停止过。他是正儿八经学过武艺在禁军里操练过的,训练民夫绰绰有余,也很快将他们练成了骁勇之士。他也在明州附近都建了联络的地方,在海岛存了武器和生活吃穿必须要用的东西。
杨炯一直劝说崔澄慢慢放出风,叫全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是如何上位的。届时不论他能否坐拥天下,定能狠狠报复皇帝。
崔澄在此事上却相当犹豫。
直到近日这几桩事,杨炯才明白,崔澄大概从没真正想过问鼎天下,只是想将路氏抢回来。
而他也不知道为何,分明船上的大小事宜多是他出主意,他下令的,这些人却更听崔澄的话。没了崔澄,他也无法号召他们起事。
昨日崔澄半死被抬回,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散出皇帝弑君的谣言,将皇帝引到海域上。
于是他用了崔澄的名义,在这里埋伏了数百名勇毅水手。他很清楚皇帝作风,喜欢自己充作先锋,不喜身边人多,且皇帝身边根本没有人熟络海事。
这一回,定能叫皇帝葬身鱼腹。
他要先拖住皇帝。
“陛下明鉴,臣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他想。而崔澄对您怀恨在心,偶然认识了臣看中臣之才华,逼迫臣跟随他罢了。”
“对朕怀恨在心?”
崔澄从未在杨炯面前提过一句被皇帝抢走妻子的事,实际上他从不和人说私事。但杨炯面不改色道:“臣不敢复述他的狂悖之语,只隐约听见他在睡梦中喊过爱妻。”
郑衍淡淡“唔”了一声,向前几步。
杨炯大惊失色,在灯烛旁,终于看清皇帝英挺面容上凝结的霜色。
不该让所有人都出去的!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个念头,不过须臾他就被皇帝提起,干错利落地拧断生息。
郑衍在船舱中看到了干净的水盆布巾,擦干净手。但这显然是一件毫无必要的事,不远处金戈相撞声不断,他拔出剑走了出去。
源源不断有船只过来,有新的水手跳下船。互相撞击的海上不断有人落海,不断有人倒地,等天边透出第一抹亮光时,只剩下一个精瘦的水手,对着围在他身前的重重威武大汉,吓得溺尿,在咸涩海风和浓重的血腥味中并不明显。
“命他带路。”
郑衍半坐下,将剑伸入辽阔海域,海水温柔拂过,拭去血腥。
他收回剑,命下属做好记号回来安葬战死之人。
接下来要找的就是崔澄。
水手带路的方向和他先前找到的方位一致,但有熟手带路,速度快了不少。饶是如此,仍是日上中天时才到了崔澄安置的小岛上。
此处不大,有山有林,苍翠一片,简陋的屋舍在日色下闪着光。
这里的日光似乎都比陆地更明亮,岸边拴着几只船。
郑衍的目光,却是一眼就看到山林里藏了甲胄刀剑,微微一哂。
不过片刻,就有人警惕地提着剑过来询问他们是何人。
程冶呵斥道:“陛下驾到,还不跪下!”
那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程冶小声道:“这人和前面的不是一个路数了。”
郑衍颔首,命:“带朕去见崔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