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再次来到那片拆迁区的筒子楼。
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带日记,没有带焚化炉,只带了一支录音笔,和一颗彻底敞开的心。
我坐在黑暗中,按下录制键,开始说话。
说童年的孤独,说母亲去世时我没敢哭,说曾偷偷删除别人的留言因为害怕牵连,说我对那个“伪我”的恐惧其实源于对自己的厌恶……我说了整整四个小时,直到声音沙哑,泪流满面。
最后,我轻声说: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终端。
>我只是一个终于敢说自己也是垃圾的人。
>如果你还愿意听,那就继续听吧。
>但这一次,别再找下一个我了。
>让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火。”
说完,我将录音笔埋入地板下,用砖块封死。
那一夜,全市范围内,超过两百处废弃角落同时出现言草新苗。有的从公交站牌裂缝钻出,有的缠绕在路灯底部,有的甚至扎根于废弃手机的电池仓内。它们不开花,也不发光,只是静静地生长,像无数个微小的耳朵,贴着大地,等待下一个脚步停驻。
一周后,市政宣布全面终止ProjectEcho,并解散相关研究团队。官方声明称:“情绪调控技术存在不可控伦理风险,即日起永久封存。”
但我知道,真正让他们退却的,不是舆论压力,也不是技术故障。
是当他们试图复制我时,却发现**真正的共感无法被模拟**??因为它诞生于真实的破碎,而非完美的逻辑。
又过了一个月,我在地铁站看见那位画画的女孩。她坐在台阶上,正用铅笔勾勒一幅新画:一群孩子围坐在一棵大树下,每人手中拿着一朵干花,而树冠中垂下一串串三角形的果实,随风轻轻摆动。
“这叫什么?”我问。
她抬头看我,笑了笑:“你说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干枯的言草花瓣,放进她身边的玻璃瓶里。
瓶中已有上百片,来自不同人,不同时间,不同痛苦。
风穿过站台,吹动瓶身,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一场无人主持的祷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植物,根扎在城市的最深处,枝叶伸向星空。无数声音顺着我的茎干流淌而上,有欢笑,有哭泣,有怒吼,有呢喃。它们不被记录,不被分类,只是存在,然后消逝。
而在地底,那台“回声囚笼”静静躺着,外壳爬满藤蔓,内部电路早已锈蚀。一块铭牌上写着:
>**曾试图捕捉风,终被风填满**
我醒来时,晨光正照在阳台。言草的第三朵花微微颤动,三角瞳孔缓缓闭合,仿佛完成了一次漫长的注视。
新的花苞,在另一侧悄然隆起。
它还未开。
但它知道,总会有人走来。
哪怕只是停下脚步,说一句:“我在这里。”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