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女孩子黑亮的眼睛快速地瞟了一瞟其他人,而后又落在魏摇芙的身上。
她仰着脑袋,捏着魏摇芙衣角的小手似乎在抖。
女孩子抿住了一下唇,唇瓣上被抿出了褶纹,她又小声道:“打饭之前我洗了手,手不脏。”
是费了多大的勇气,才迈出这一步来到她面前的呢?魏摇芙探过手拨了拨她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皮肤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细嫩感,像在碰砂纸。
皮是松的。
于是她的指尖顿了下。
“姐姐没有觉得你哪里是脏的,别担心。你是希望我们也去吃午饭吗?”魏摇芙恨不得把自己的声线变成蚕吐出来的丝,她微微俯低身子,眼瞳纳入女孩子的脸庞。
女孩子连着点了好几下脑袋,但幅度都不大,视线所居之处没迁移过,一直在魏摇芙的脸上。
她的眼皮似乎又撑上去了一些,捏在魏摇芙衣角上的小手松了下去,以仿佛在谈论什么绝世美味的口气道:“今天有辣椒炒蛋,还有鸡肉吃,很好吃。”
或许,这才叫做分甘同味。
对他们来说的常态,是这些孩子希求的偶然。
“我们都是已经吃饱了的,你们多吃一点好不好?”善意的谎言派上了用场,魏摇芙残忍地委屈了自己想咕咕叫的肚子,她牵动唇角引出柔婉的笑。
但她换来的是——这个女孩子小跑离开,而后端着碗又跑回来;女孩子把自己的碗举高凑到她面前,睁着那双澈滚滚的黑眼睛,说:“姐姐尝尝,我还没有吃过;碗和勺子干净,姐姐吃。”
好困难,才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去。魏摇芙真想告诉这个女孩子,她差点就要让她吃上眼泪拌饭。
“我真的很饱啦,你吃好不好?你吃,然后告诉我是什么味道的。”她蹲下身去,把碗重新推到女孩子面前。
女孩子像是不解魏摇芙这一要求,她歪了一下头,少顷,她乖乖地端过碗自己吃了几口,而后描述道:“辣辣的,鸡肉香,蛋香;好吃。”
拚命让嘴角不往下撇,魏摇芙忍着泛热的眼眶,她揉了揉女孩子的发顶,重重地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啦,那你继续去吃饭吧;吃饭要认真吃,学习要认真学。”
“嗯!我有在认真学习。”女孩子的嚼字和罗长峰、贾来春又是相似的,仔细的,一个一个地去咬。
一直蕴在心里的话,在魏摇芙的喉咙里逡巡,可池怜阙就好像有读心术,他无声走来,蹲在这个女孩子的另一侧,撩起来的狐狸眼凝注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用太在乎自己的口音,方言本身也是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你会说一门方言是你应该骄傲的,多少人不会说啊;语言腔调没有高下优劣之分,要自信。”
他的眼神与言说所传达的,俱是鼓励与肯定。
魏摇芙错愕地偏过脸看着他。与她仅有咫尺之遥的人,满眼都是这个悄悄在自卑的女孩子,而他难得摒弃了一次他常常披在身上的漠凉。
也许,他从来不是冷漠的。
送走了这个女孩子,一众人又在食堂里和那些孩子在闲扯中打探了些信息出来,而后离开了食堂。
在走出校门后,跟着出来的罗长峰叹道:“我们一个小学,所有的人加起来也就是你们在食堂里看到的那么多;老师更加少,算上我,一共就七个。”
他站在栅栏似的铁门前,后背是一条条的竖杠杠,掉漆的油绿色铁质门是有味道的,比冬天更像冬天的味道。
“这个学校,也不知道还能办多久……”他把脸扬起来,蓦地,雪花飘落在他脸上。
又下雪了。
罗长峰没理会在自己脸颊上逐渐融去的雪,他望着站在校门外的一众人,腔调里有恳求的意韵:“谢谢你们过来这一趟,我个人,非常希望我们这里能得到社会的帮助;我们这些老师,都是不图工资了的,只是那些孩子需要。”
四季常青的树在呼嗷的风中也不免折腰,叶子扑簌扑簌,时而几片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