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是陈述句,说明他早就知道。
赢秀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鸱鸮,鸱鸮在宫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胖了不少,圆滚滚的,就连翎羽也胖乎乎,毛绒绒的,摸起来很舒服。
赢秀一面薅着鸱鸮,一面恶声恶气地审问殷奂:“你为了我,加快了攻城的速度,是也不是?”
他就说,殷奂为何会那么快来到雍州,原来是专程为他而来。
没想到赢秀会骤然提起这件事,殷奂何等城府,瞬间便明白是明昔鸾告诉他的,也不否认,轻轻颔首,“先用膳。待会长安城中的大酺就要开始了,寡人带你出宫。”
分明赢秀之前还对大酺极为感兴趣,此刻却毫不理会,步步靠近,伸出指尖触碰殷奂脸上的伤疤。
随着时日推移,那道伤疤颜色越发淡了,若非细看,几乎看不出色泽,只留下了薄薄的凸起,是增生的血肉。
突兀地横在左侧面颊上,恰好在眉骨下方,距离眼眸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再下一寸,便会伤到眼球。
联想到殷奂在沔水上以身诱敌,赢秀更加生气了,凶巴巴道:“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你要是再以身犯险,我就——”
赢秀思考了半天,恶狠狠道:“我就离开你——”
话还没说完,殷奂骤然捂住了他的嘴,赢秀惊愕地抬起眼眸,直直撞上一双漆黑冰凉的眸瞳,狭长,幽暗,令人想到某种大型猛禽锁定猎物的目光。
“不许说这种话。”帝王举高临下地命令道。
“——咕!咕!”
两人越靠越近,夹在中间的鸟发出大叫,愤怒地拍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上梧桐树,在树枝上站稳后,还不忘回头冲着树荫下的帝后大骂。
赢秀险些被它逗笑,猛然想起此刻自己应当生气,连忙收住笑容,一脸严肃地仰视着殷奂。
“你要跟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做这种傻事。”赢秀直直地望着对方,双手揪着他的袍裾,仿佛只要殷奂不答应,他就会做出很严重的事情。
殷奂点头,学着前几日赢秀举手发誓再也不饮酒的模样,举手对天发誓,“寡人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他声音低沉,神色认真,说得像是在宣誓。
赢秀不太满意,提醒道:“哪种傻事?”
他本以为殷奂会说以身犯险,或者不顾自身安危之类的话,结果殷奂却说:“寡人,再也不会做任何一切会让赢秀不高兴的事。”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低眉深深地凝望赢秀,素来平静的眼眸罕见的专注认真,充满了蛊惑。
这一刻,赢秀再也装不下去了,原本还凶巴巴的脸色骤然褪尽,伸出指尖,轻轻勾住殷奂的小指,低声道:“我们说好了的。”
民间孩童立下契约时,会互相勾住小指,承诺一百年不许变。
帝王先是一愣,随后缓缓勾紧赢秀纤细的小指,“好。”
用完膳后,赢秀换了一身打扮,褪下标志的金裳和发带,换上一身淡色劲装,远看是白,细看是金,光影浮动,低调内敛之余,又不失华光。
至于殷奂,他随手拨开垂帷,从内殿走出来,身上的衮服已然变成了纨素白衣,仙姿佚貌,胜雪三分。
换上白衣,头顶的冕旒也换成了一条素带,浑身上下皆是一片净色,明明如月。
与永宁十三年,抱着箜篌,竖琴而立的门客一般无二。
赢秀已经不是那个莽撞得误闯上船的少年刺客,却依旧愣了一下,在原地呆了片刻,如梦初醒般,靠近殷奂,主动牵起他雪白的袍裾。
“我们走吧。”
一道道巍然高挺的青琐门打开,低调的天子御驾驶出未央宫,两侧恢宏的宫殿群渐渐远了,市城雉堞出现在眼前,宛如画卷,徐徐展开。
出了朱雀门,便是朱雀大街,东西坊市林立左右,绿瓦覆顶,古树参天,色声香味扑面而来。
坊市廛里已经开始大酺,沿街摆开酒肆茶寮,伙计招呼着叫卖:“甘豆汤!鹿梨浆!卤梅水!沈香水!一碗一铜板嘞——”
对面卖酒的酒肆也在努力地呦呵,试图盖过卖茶的:“酃酒!茅酒!黍米酒!一碗值千金!走过路过别错过——”
长街上还有男郎女郎背着箩筐,敷着粉面,鬓边插着时兴的花,走在长安的青石径上,卖一支春欲放。
游人三三两两,有汉人,也有羌人,或是提着一壶酒,或者簪着一朵欲放的花,结伴漫步在朱雀大街上。
赢秀揭开车帷,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拉着殷奂走进这太平盛世中。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的番外写完啦[撒花]